最后的宣战 － 黎家明纪实文学

翔子

最后的宣战（十七）
  
黎家明于 2001.09.13 09:55   
  
　　夜风慢慢地凉了，虫儿的鸣叫渐渐稀疏，树叶转黄开始凋落。雨和风摇曳着老房子的门窗，单调地唱着失意的单身情歌。大自然的脉搏一如既往地跳动着，枯荣更替，周而复始，安稳而坚定。  
　　　　　　　　　　　　　　　　　  
　　一叶知秋，秋来了。在这收获的时节，我还能收获什么呢？蟹肥菊黄的秋，月圆中天的秋，十月国庆的秋，我诞生的秋，苍黄凝重的今秋，还在春天的我拿什么献礼我生命的秋天？是曾经埋在滚滚红尘里的情欲已经灰飞烟散，了无痕迹；是曾被栓在虚幻的名利上的灵魂，再没有人可以随心摆布；是疾病的苍白宽恕了善良的心，还是金色的秋季在我眼中变成蓝色的，平静的海天无界？  
　　　　　　　　　　　　　　　　　  
　　国庆有长假，接下来是中秋节、元旦和春节，厚厚的思念随秋而长，野藤一般密密重重地爬满空荡荡的心。都是全家团圆的日子，都是回家的时候。我还守得住吗？将心中的泪水换变成憔悴脸颊上强作的欢颜？上天，你应该知道，我曾莽撞地提出想要一对宽长的翅膀，我垂涎过你永远的天穹里美丽的天使，觊觎过你壮阔的蓝天里自由的金色战车，但我现在身处如此低矮险恶的谷底，精疲力尽地渴望和呼喊，我的愿望并没有打搅你的胜利的喜悦。上天，你应该听见我的悔恨，降福于我深爱的亲人们，给他们健康、快乐和宁静吧！  
　　　　　　　　　　　　　　　　　  
　　突然来的坏消息，让我惊恐，如此接近死神的距离，也不能让我彻悟生死。几日的彻夜不眠，牙齿发炎，捱了几日，胡乱吃了些消炎的药，不想牙龈越发肿大，疼得不能入睡。现在对什么药都似乎没有信心了，只有看医生去了。  
　　请了假。排队挂号的时候听到人们议论药价，心中一片凄凉。通过网络，我知道现在在印度，一个艾滋病患者所需的鸡尾酒疗法的药物（印度当地生产的）只需要350美元一年，折合人民币250元/月。目前，在我国用进口的药，是7000元/月。只有让患者能够治疗，看见治疗的效果，看见生的希望，看见还有等待医学不断进步的一丝曙光，才会真正有利于艾滋病的预防控制工作和维护社会安定，因为艾滋病病人及感染者的参与和合作，是艾滋病预防与控制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今天在网上，随便搜索一下治疗艾滋病的药品，太多的疗效神奇的中药，甚至有的人称有绝对有把握治愈艾滋病，有的人说自己的药物的疗效是95％以上。我感谢那些一直积极致力于研究、开发治疗艾滋病的中医药的医务工作者，讨厌那些想发病人财的骗子和虚伪的广告。  
　　我没有公开自己在尝试的中药，是因为中药的个体差异性太强，对我有效和无效，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不想误导其他病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种中药可以象鸡尾酒疗法的药物那样快速有效的抑制病毒繁殖。尽管西药的毒副作用很大的，有时也致命的，但是到了最后，中药无法控制的时候，很多病人还是选择了昂贵的西药，那时的生命可能只有2-3个月的时间。因为没有钱，不能及时使用有效药物控制病毒，在免疫系统被HIV彻底摧毁的时候，什么药物也没有用了。  
　　　　　　　　　　　　　　　　　  
　　候诊时，牙科有很多人。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病人疼痛的呻吟，电动钻头和牙齿摩擦的声音，金属的刀、钳、钩撞击托盘冰冷声音，让人紧张难受。我多了一份矛盾和焦虑，是因为我体内的致命病毒——HIV.  
　　　　　　　　　　　　　　　　　  
　　我身旁的母亲怜爱地看着她的孩子，看起来他们是这里的常客了，孩子一点也不紧张。从他们说话里，我知道了是为孩子做牙齿整形的，还要定期来很多次。小家伙很可爱，红润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等得不耐烦，从书包中拿出书来看。母亲一边询问新学期的功课和老师，一边把刚刚包好的课本的卷角抚平。有母亲关爱的孩子是幸福的。小孩子还热烈地和母亲交流他当小队长的心得，童言无忌，逗人发笑。他让我放松了很多，我友善地对他微笑，他也咧开小嘴笑了，不小心露出东倒西歪的牙齿，赶紧抿住嘴巴。  
　　一进医院，我就在想要不要和医生讲自己的情况，怎么样和医生讲。当我看见这个可爱的男孩的时候，我知道怎么做了。  
　　看我坐在治疗椅上，医生冷冷地说：“躺下！”我在想该怎么说，没有马上躺下。医生有些不耐烦地说：“快躺下！”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告诉你……”  
　　医生说：“有什么事快说，没看见那么多病人等着吗？”  
　　我小声说：“我有乙肝，不要传染给别人啦。”  
　　医生是带着大口罩的，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我可以看见她眼中的一丝嘉许。  
　　“我知道了，躺下吧。”她点点头，声音也柔和了很多。我可以感受到她很细致认真地帮我检查和修补虫牙，一点也不疼。  
　　“今天回去不要用这边的牙齿咬硬的东西。”  
　　“好的”我又用眼睛看了看给我用过的器具。  
　　“我们都消毒的，你放心吧。”  
　　路过那个小男孩的时候，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样子，长长出了一口气。牙齿不疼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下电梯的时候，有个警察在里面。高大、英武，表情严肃。想起在榕树下发这些文字的时候，有人希望公安部门来找我，想想自己现在就在一个大警察的身边，在同一个小小的电梯里，就笑了出来。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那个警察也善意地笑了。一个警察的笑竟给我感觉如此温暖，犹如一道亮丽的阳光从乌沉沉的云层中射出来，化开去……  
　　　　　　　　　　　　　　　　　  
　　在现在的生活里，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必须隐瞒自己的病情，对家人，对朋友说谎，我很讨厌这样做，但是还得时时提醒自己小心，我没有办法。  
　　艾滋病的流行不只是经济问题，同时也是社会问题。它不仅使许多国家丧失了大量劳动力，严重阻碍经济的发展，而且对世界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社会稳定构成严重威胁。为此，第55届联合国大会主席霍尔克2000年10月23日发出呼吁：各国政府要加大艾滋病预防宣传教育的力度，“通过提高人们对艾滋病的认识，向他们提供与艾滋病作斗争的最好武器。”霍尔克明确指出：“知识是预防艾滋病的最好疫苗。”联合国于6月25日至27日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召开关于艾滋病问题的特别联大，联合国艾滋病联合规划署21日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发表的题为《我们携手就能做到》的报告指出，强有力的领导、富有胆识的人民以及充足的资金是国际社会战胜艾滋病的基本条件。艾滋病联合规划署执行干事彼得。皮奥当天在报告首发式上说，否认艾滋病的存在、盲目的恐慌以及一味指责艾滋病患者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是的，我们携手就能做到！就能战胜一切疾病！  
　　就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纽约110层高的世界贸易中心“姊妹楼”受恐怖分子袭击，整个“姊妹楼”浓烟滚滚，分崩离析。不到一小时，这两座纽约的标志性建筑在浓浓的烟雾和人们的惨叫声中轰然倒塌，无数无辜的人们丧身……  
　　任何时候，我们人类都面临敌人和灾难，但永远不应该是我们人类本身！是的，我们携手就能做到！就能战胜一切！  
　　　　　　　　　　　　　　　　　  
　　（待续）

翔子

最后的宣战（十八）
  
黎家明于 2001.09.19 14:18
  
　　我住的小屋墙上有一个石英钟，正对着我的床。每次起床的时候，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它。  
　　今天早上醒来，发现它停了。  
　　我想它是在我睡着的某一刻停下来的，记得上床的时候，它还在滴滴答答地走。我支起胳膊垫在脑后，静静地看着停了的时间，恍恍惚惚地想：就在那一刻，一定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也一定有新的生命降临，也许人数还是相同的。  
　　就在最近美国发生的“9.11”事件中，很多无辜、优秀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更有人在预测新的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在情感上，我希望真的有战争爆发，那么我可以战死沙场，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了。转念又想，如果有战争，不管是战友还是敌人，哪一个不是血肉之躯，哪一个不是父母生养，拥有自己热爱的家庭？还是少一些纷争，多一些和平吧。  
　　　　　　　　　　　　　　　　　  
　　世间就像一个大客栈，生意兴隆，总是来来去去地热闹着。  
　　有的人会住很长时间，如果是一个年轻聪慧的小伙子来投宿客栈，说不定被客栈的精明的老板和老板娘暗暗相中，和他们的独生女儿结了姻缘，慢慢变成新的老板和老板娘，就一直住下去了。  
　　有些客官来了，小二殷情地看茶，也从衣帽上知道大爷身上有多少银两，问了想要什么样的房间，是标准间还是豪华单人间或是总统套房。这时候，还得看客栈里还有没有剩下的了，有是当然的好，没有就只有将就往下降标准了。普通地住上几日，解了人困马乏，尝了客栈的美味佳肴，逛了当地的名胜古迹，终是要走的。  
　　也有倒运的，刚进门，还没摸清楚方向，就被迎面飞来的盘子打个正着，赶上什么江湖纷争了。或是刚坐下，言语之间无意得罪那位武林高人，被狠狠踢出客栈，落得众人哈哈大笑，那还有的住吗？  
　　我是哪一种呢？就怎么痴痴地看着停了的钟，胡乱地想。  
　　其实，没有时间也好，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忽然和自己没有了关系，没有特别想要的和特别不想要的，便也没有了生生死死的恐惧和烦恼。  
　　　　　　　　　　　　　　　　　  
　　房东太太洗刷的声音，生硬地将我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来，再看看手表，注定是要迟到了。想想自己今天没有什么事，爬起来和经理打了电话请了假。再回到床上，想睡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看着停了的钟，越看越别扭，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买电池给它换上。我有点害怕没有时间的感受：颓废和虚无。  
　　　　　　　　　　　　　　　　　  
　　阳光很好，忽然有逛街的冲动，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高兴。因为不是节假日，大街上人不是很多，在阳光中我施施然地逛着。路过一家商场，想想自己当初刚知道自己被感染的时候，将秋冬的衣服剪的剪，烧的烧，天也凉了，该买新衣服了。这也是我生病以来第一次给自己买衣服，试衣服的时候，心情很好，还和营业员说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到底还可以为自己买多少次衣服……想想难得偷懒不上班，难得买到自己喜欢的衣服，难得中国足球现在踢得这么好，难得今天有这样的好心情。  
　　生活中，我们没有得到，不能奢望的太多。得不到的东西是会变化的，越是长久地想啊，念啊的，就会变得更虚幻的美好。如果有机会拥有，请一定珍惜啊！不要忘记你曾如此地想要得到它，比如一块精美的手表，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亲情，平静的爱情，平凡的生命。如果没有机会拥有它，也请快乐吧。就像现在的我，新衣服是拎在手上，还没有穿，但心里已是满满的穿新衣的欣喜。  
　　　　　　　　　　　　　　　　　  
　　　　　　　　　　　　　　　　　  
　　今天看见这样一条新闻，很气愤，也很难过，希望病友们能知道，小心上当。《华西都市报》的报道：2001年9月14日四川成都市药品监督管理局的执法人员在40多只猪饲料袋中，查获了假冒治疗艾滋病的假药“抗艾”胶囊10000多盒，经初步检验这些胶囊只不过是用常见中草药粉末制成的。10多名执法人员突袭该基地，发现基地一车间内数只猪饲料袋中装着大量用于制造“抗艾”胶囊、“抗癌”胶囊、“乙肝”胶囊等的原料。基地负责人拿不出这批药的批准文号，称基地只负责加工，其他一无所知。执法人员赶到位于蓝天路38号天府花园桂花阁2楼的四川天继中医药开发研究所，查获了大批假药。“抗艾”胶囊上写着“香港天继药业有限公司出品”，作用是“抑制、杀灭艾滋病病毒（HIV）”。经执法人员初步检验，这些“抗艾”胶囊、“抗癌”胶囊全部是假药，用常见中草药粉末制成的，对艾滋病、癌症没有治疗作用。这批药有10000多盒，约30000瓶。这些药品已送往市内一些民营医院，部分药品还流入泸州等地。  
　　另一条新闻是好消息。《解放日报》国产抗艾滋病药物明年即可上市了！中科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和浙江华海药业股份有限公司昨天组建联合研究中心，共同对5个抗艾滋病药物进行生产工艺研究。中科院上海有机所生命有机化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在结构复杂的药物合成方面具有很强的研究能力。这次，华海药业与有机所签订了为期5年的合作协议，首期投入1000万元研制新药。双方联合研究的5种抗艾滋病药物为蛋白酶抑制剂，是目前艾滋病最主要的“鸡尾酒疗法”3种组合药物之一，其专利国际上于去年刚刚开禁。  
　　　　　　　　　　　　　　　　　  
　　真希望所有的治疗艾滋病药物的专利都能够尽快地开禁，希望我们国家的有关机构能提前作好准备工作，我想这也是中国60多万个生命共同的呼唤！  
　　　　　　　　　　　　　　　　　  
　　我认识很多病友，他们中有的人是同性恋者，他们比我更苦。  
　　在过去，我像绝大多数人一样，不能理解他们。现在，站在生命的边缘，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们，和他们做朋友了。他们在没有感染HIV的时候，就已经像我现在这样，心灵一直生活在隐蔽和黑暗中。不能告诉家人自己的真实情况，不能和自己的朋友分享爱和被爱的喜悦和痛苦。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奢望站在阳光下的婚礼。有一个朋友对我说，他们是黑夜里流泪的眼睛，是黑夜里没有家的、流浪的灵魂。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告诉我他的故事。有一天，我问他，如果可以让你最信赖的朋友或是家人，知道你现在的生命状态，你会怎么说？他没有思考，就直接告诉我：先告诉他我是一个得了癌症要死的人，如果可以进一步，我会告诉他我是一个HIV感染者，但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我是一个同性恋者。如果你不是和我一样的病人的话，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艾滋病还厉害的，让一个人死也不说？  
　　我们是在一个医生的办公室巧遇的。那时我刚刚知道自己HIV检测是阳性，感到极度恐惧和孤独。我根本无法想像这个在和医生谈笑风生的成熟男人和我一样是病人。他看起来30出头的样子，英俊、高大，强壮，举止沉稳、洒脱。我以为他是医生的朋友。医生是在鼓励和安慰我的时候，才告诉我他和我一样是病人，要我向他学习，更积极、勇敢地面对疾病。我当即让医生转告我想和他交朋友的想法，我太想知道为什么他能如此镇定和乐观。医生说，让我试试看人家愿不愿意，你等我的消息。  
　　从医生那里出来，很兴奋，总算可以找到病友了。以后几天，一直焦急地等待医生的消息。1个月以后，我和他终于见面了。在消除了最初的尴尬之后，我们除了涉及个人的隐私的问题，无话不谈。他知道我从外地赶来看病的，很关心我的衣食住行，细致的关心让我感动。  
　　　　　　　　　　　　　　　　　  
　　接下来的四天，是我知道自己是HIV阳性以后最快乐的日子。他带我去海边，在海风中，我将那些日子所有压抑在内心的痛苦和忧伤尽情地向他倾诉，他一直像大哥哥一样耐心地听，然后开导我，鼓励我，安抚我脆弱的心。当我发现在他安慰我的时候，他眼睛里深深的忧伤的时候，我开始不再谈那些让人心碎的事情。我和他约法三章，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尽量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因为他和我一样是病人，和我一样面临同样的痛苦和艰难。  
　　他带我去吃当地的小吃，带我游览当地的名胜，在深夜赶到我住的小旅馆安慰我不断波动的情绪，直到凌晨……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娘娘腔，也不扭捏作态，超出我想像的优秀。至今他全力投入在他的事业中，他常常告诉我，他几乎不想自己是一个病人这件事，工作让他快乐，让他觉得活着还有意义。和我一样，他最担心的就是父母如何承受他的离开。和我不一样的就是，他比我多了一种牵挂，对深爱他的妻子的愧疚。他告诉我，如果不是为了家人和给即将过世的爷爷冲喜，他根本不会选择结婚，他一直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者，结婚至今，他没有快乐过。他从小就是在爷爷奶奶的照顾下长大的，为了了去祖辈的最后心愿，他只有违心的选择了婚姻。他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也粉碎了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梦想……  
　　他说，那时侯还不想现在，人们的思想和意识还要保守和传统，他的家庭绝对不可能接受他是一个同性恋者，他为此自杀过。他之所以现在还能坚强地生活，也是多年来悲哀和压抑的生活经历磨砺出来的。  
　　一开始，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是一个同性恋者，有一次，我在和他讲话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他，他非常生气，阴下脸来，半天不理我。后来他说，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子，这不是错，更不是他的错。  
　　他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不同，相互尊重和理解是我们友谊的基础。他问我，真心爱一个人有错吗？真实的爱情，不管是男人和女人，还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有错吗？面对激动的他，我无言以对。  
　　　　　　　　　　　　　　　　　  
　　他慢慢告诉我很多他们的世界里的事情，一方面社会给他们的压力和阻挠太多了，他们不能获得正常家庭生活的权利；另一方面，同性恋者自己面临的诱惑太多，加上没有法律认可和保障，他们之间仅靠感情道德维系的情意，是很脆弱的，同性之间的爱在这些压力和诱惑面前不堪一击。所以，渐渐他们中很少有人相信真爱，不敢对感情认真，谁都害怕受伤害。对于心中的爱情和归宿，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有一次，他说，在浮华的今天，在重压下，在中国，善待自己的爱情和生命，对一个同性恋者太难，太重要了。说的时候，他一直看着远处的大海，天边有几只白色的海鸟，上下翩舞，那么自由自在……  
　　　　　　　　　　　　　　　　　  
　　　　　　　　　　　　　　　　　  
　　我现在能理解他了，每一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那就是公平。因为他，特别借了《费城故事》来看，汤姆。汉克斯在里面演了一个特别柔弱的艾滋病人，但是他的目光和意志始终是坚毅的、坦然的。主要的剧情是有一个律师，这个律师特别排斥这类病人，完全是两种观念，就像我和我这个病友一样，各自生活在各自的生活标准下面。片中最让我感动的，一个是汤姆。汉克斯扮演的这个病人的家庭对他的支持和理解，让我相信亲情可以跨越一切！另一个就是那个病人的勇敢，那种坚定的为自己正常的生活权利拼搏的勇敢和坦然。这个律师是一个特别保守的黑人，但是最终这个律师帮助汤姆。汉克斯演的这个病人打赢了官司，最后他们两个人仍旧分道扬镳……对于艾滋病人来讲最重要的不是同情和宽容，而是公平！  
　　其实，对任何人来讲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公平，不管他是不是同性恋者，是不是病人，是不是艾滋病人，那是对生命的理解和尊重！  
　　　　　　　　　　　　　　　　　  
　　（待续）

翔子

最后的宣战（十九）
  
黎家明于 2001.09.29 13:56   
  
　　在这里看我文字的人，不论是爱与恨，猎奇和同情，消遣和理解，平静和激动，以文学角度看文字的和思考生命意义的，冷酷刻薄和善良宽容的，在我理解，广义上都是关心我的。只是关心的目的不同而已。  
　　　　　　　　　　　　　　　　　  
　　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有没有浪费你的“同情”和网费？  
　　这是不是炒作？  
　　艾滋病仅仅是一种生理上的疾病吗？  
　　什么是道德？  
　　什么是生命的意义？  
　　故事不再精彩，情感冲突不再激烈，是不是可以驻笔了？  
　　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让我告诉大家吧！  
　　是时候了，在我将要和记者见面之前，我想和这里的朋友们说几句心里话。  
　　　　　　　　　　　　　　　　　  
　　有一件事情，我很感动。这里有个朋友一开始看我的文字，骂得很难听。后来，细心的他在某处发现我是一个病人后，他在我的文字后面回帖对我说：对不起！家明，算你狠，我错了……  
　　其实，虚幻的网络上，我不知道他是谁，骂了就骂了，错了就错了，谁也不知道，但我感动于他的真实，很久。  
　　我们谁都会错，错过以后，不要再错。这个世间，今天有黑和白，真善美和假丑恶，明天还会有。如果我没有及早料到我的文字将会带给我的只有更多的情感上的痛苦、生活上的麻烦和生命的危险，我就不会写《最后的宣战》了。那样也就没有人知道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事。大家可以在这里，享受纯粹意义的网络文学，享受各自的心情故事，享受亦虚亦幻的网上快乐和痛苦，好象世界上没有我这样的人和事。但看见我现在的文字的人们啊，每一个字都在说，我在，我还活着，就在你们身边。  
　　有一个叫“不求完美”的朋友给我这样留言：瞬间的花火——有感《最后的宣战》  
　　　　　　　　　　　　　　　　　  
　　第一次点击阅览《最后的宣战》的时候，我有一种看到陨石坠落的痛心。面临坠毁，用尽全部的生命释放出最后的光和热，来照亮黑暗的苍穹。其实生命的辉煌并不在于其长短，花火瞬间的美丽让人看到希望，生命的价值就在于此！如果人生是不完美的，那么我们所能做的便是从不完美中找寻完美。我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但在我心中那刹那间的美丽就是完美。  
　　人随时随地都在经受着诱惑，这就是上帝对人的考验。人性的脆弱在于无穷欲望，而欲望恰是诱惑的俘虏。很久以前人们就学会用道德约束不断扩张的欲望，所以中国历史上出了不少圣人。如今的社会光怪陆离，道德水准反而与经济的发展成反比。人们在征服物质世界的同时，精神世界变得空虚。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热血青年会选择一时的放纵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最后造成的悲剧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  
　　许多人走上这条不归之路都追悔莫极。可谁有勇气在面对死亡的同时，通过媒体讲述他们的亲身经历，让人们把他们最不光彩的一面引以为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黎家明可以选择慢慢在等待中耗尽他最后的一份生命。一个人面对死亡就如同孤单面对黑暗一样。黑暗中没有可以让精神停驻的地方，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它高深莫测因使人惊骇，灵魂却会因为惊恐而变得伟大。是的，他用他的血和泪写下痛苦的点点滴滴，当着整个社会的面向HIV作出最后的宣战！  
　　既然一切已经发生，再多的追悔，责骂，同情，唾弃都不能挽回正在消失的生命，我想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同黎家明一起抗争，同死亡，同HIV，同整个人类社会仅存的那么一点道德观念抗争！  
　　人们太不了解艾滋病了，在他们看来HIV简直成了死亡的代名词。由于疯狂的恐惧，在心理上，行动中难免会对艾滋病患者有偏激的排斥。此时此刻那些以道德高尚自居的人又对他们做了些什么？所谓的恻隐之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能凭心而论地对待一个快死的病人？这些病人究竟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说他们道德败坏，不错，他们放纵肉欲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灵魂早已经到死神那儿报到了。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他们所做的并没有伤害到其他人的利益。也许有那么不幸的一天黎家明的离世会带给他的家人极大的痛苦，不过他正在努力地以一些可能把这种痛苦缩短到最小。他有家而不能归；得不到亲人的照顾，却还在为亲人着想。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那他完全不必活得那么辛苦，大可自私地享受着亲人的照顾，看着父母为他花尽每一分养老的血汗钱。这些我们看来在情里之中的事情，在他眼中实在不是一个孝子所应该做的。我们当中有谁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尚可得到缓刑，为什么这么一个孝子就得不到那些“道德高尚”却铁石心肠的人一点点怜悯之心？自以为高高在上，就由不得与自己不同的“异类”，他们能保证自己不会做错事？  
　　在这里，我不是来为黎家明乞讨同情。如今不管是鄙视还是同情，对于家明都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从没想过要通过《最后的宣战》来取得没有多大意义的同情，相反他早料到他的文章带给他的只有更多的压力和麻烦。他所希望看到的是人们撇开这件事情的本身，进一步了解艾滋病，能够给予和他一样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病友们公平的待遇。那么他作出的一切都值得。  
　　最后我想对家明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母亲总会站在儿子的身边，这是人的本能！也许你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增加父母的痛苦，可你不能剥夺一个母亲关心儿子的权利。如果有一天，你离她而去，她才发现在儿子最痛苦的时候，她却不在他身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那时她会多伤心啊。我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得到家人的关心的，为什么不尝试着对他们说出你的病情。我相信有了他们的支持你会变得更坚强！不要让自己有遗憾，不要让你的母亲有遗憾。让她看到你的坚强，她也会变得坚强的！  
　　　　　　　　　　　　　　　　　  
　　“不求完美”朋友，看见你的留言，我哭了。你说出了我的心声，谢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希望我回家。洛加尼斯又出了一本书，封面上是快乐的他抱着他的小狗，我不想和他一样，在阳光下享受这一切吗？  
　　我想用我的一个病友的信来告诉你：我不想看见母亲眼睛和心里的泪水，我不能告诉家人，让他们和我一起受苦，我不能。  
　　　　　　　　　　　　　　　　　  
　　家明：你好！  
　　我的眼眶湿润了，就在我回头向你挥手的时候，我发现你一直在目送着我，真想再跑回来，再次紧握你的双手，再次道一声：朋友珍重。现在只能借这封信，衷心地感谢你，也真诚地祝福好人一生平安。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而且果断、勇敢，更懂得去关心别人。每次看你的文章，我在想，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病友，并且赢得他们的信任，今天我知道了，因为有你的真诚，你的爱心。为什么一个高尚的灵魂总会受到不公的命运。你的最后的宣战，不光体现在你的文字中，更体现在了你的行动中，在你面前，我感觉自己很渺小。不过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更是好战友，接受我这个不懂事的战友吗？  
　　想对你说，一份感动，一份留恋，至今还伴随着我，前天我们见面的情景还浮现在眼前，你给了我信心和力量，你的热心感染了我。我知道了我该做什么，我同样会把这一份力量去鼓励更多的病友。你整天这样奔波真的太辛苦了，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能不能帮我联系XX或XX市的一些病友，我也会用我的真诚去鼓励他们的。  
　　我一直没有认真去做检测是因为我一直比较消极，所以那天面对你关切的询问，我竟无言以对。我本来是想趁还没发病的时间，认真过好每一天，一等到发病，就什么都该结束了，很被动，所以上半年用了一段时间中药后就停止了。现在我才开始感觉不能这样草率地对待生命，生命的质量还要靠自己好好把握。  
　　我当初是在实在隐瞒不下去的情况下告诉父母的，大约是在被确诊后2个月的时候，我讲出了实情。  
　　当时我所有的眼泪都崩泻而下，母亲抱着我的头，一定叫我擦干眼泪，但我分明看到她自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只说了一句话“这么长时间了，就一个人闷着，你还是坚强的”，是母亲给了我最大精神力量。她还曾经对我说“活着就有希望”，她的这两句话，我一直都会记得，难以割舍的亲情是我活下来的理由。但对家里的那份歉疚感却与日俱增。我觉得更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你的做法我完全能够理解。真希望有来生，这一份亲情也只有到来生才能报答。很感谢你昨天晚上给我的电话，我们都很开心。但是今天晚上我的心情实在太差，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脑前，不要笑话我的懦弱，我又流下了久违的泪水。  
　　今天终于知道了结果，是下午我打电话去问的，很糟糕，只有XXX，虽然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在同事面前仍然有说有笑，现在一个人静处，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医生在电话中的语气也没有了前几次见面时的轻松，，她说应该需要抗病毒治疗了，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检测有没有多大现实的意义，因为我其实早就不打算西药治疗，连续用药我肯定承担不了。  
　　我也不会把检测的情况、把自己身体的任何变化告诉家人，我实在不应该再让他们难过。你做得很对，对父母隐瞒了一切，而我——我无法面对母亲慈爱的目光，无法聆听姐姐关切的问候。昨天他们过来看我，给我带来了好多民间验方中提到的治疗这种疾病的一种昆虫做的药。因为妈妈说她曾在报纸上看到，吃这个有用。当时妈妈特别高兴，妈妈一直说：这下你有救了。但为了这些，我却不知道他们两个老人是怎么样化了多少个夜晚，在多少个乡间田头抓来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他们都会儿子努力争取，而我能给予他们的是什么呢？  
　　母亲看到我床头放着的《生命的留言》，显然很难过，叫我以后不要看这样的书。不管我怎么样的坦然，但是要他们面对死亡的话题，这太残酷了。我姐姐的小宝宝明天就是1周岁。看着他天真活泼的样子，我给他的礼物会是什么呢？  
　　我不应该让家里人再为了我的事情而烦恼——昨晚你说到这几天身体状况不好，也很为你担心，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你必须坚持下去，你的CD4还好，只要自己的精神状态保持好，适当用药，会好起来的。我也会挺下去的，因为有你所给我的力量的支持，让我们拉起手来好吗？  
　　和你打完电话，重新回到电脑旁，给你写信，心情很沉重，你自己生病，却还在电话中鼓励我，我真的不知怎么说才好。身子这么虚弱，硬撑着也不是办法，明天你必须去买一些对症的药，千万要处理好工作和身体状况的关系。  
　　坚强，坚强，再坚强，我们都是男子汉，我们是勇敢者！  
　　对了，发现你的几封回信的时间都很晚，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觉，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熬夜的损害最大，还有香烟还是戒了为好，要抽的话也不要太凶了。  
　　　　　　　　　　　　　　　　　  
　　多保重！  
　　XXX  
　　　　　　　　　　　　　　　　　  
　　说说我和我的文字吧。  
　　如果想看到精彩的故事和文字，我的文字里没有。大可读读世界名著，在大师们的文字里学习感悟生命，学习让人格变得高尚和完满，不要在我的文字里充当伟大的文学评论家。  
　　　　　　　　　　　　　　　　　  
　　如果迫切地想要看到接近死亡的感受，我的文字里也不会再有。可以读读《生命的留言》，那里也许有，死亡不分贵贱和原因。我现在面对死亡，但你们所有的人和我一样都面对它。我努力地完善自己的生命和思考生命的意义，我觉得死亡在肉体上离我越来越近，但是，在精神上，死亡离我越来越远。  
　　　　　　　　　　　　　　　　　  
　　如果想讨论道德，我已经检讨了自己的过去，用年轻的生命做代价。我现在拥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去害人的美德，我有帮助鼓励和我一样的病人的美德，我有不将自己的痛苦转嫁给我爱的亲人们的美德，我有勇敢面对疾病，积极工作，养活自己的美德，我有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执着和勇敢的美德。  
　　那些用完人的标准要求我的过去的人，充斥你们满篇文字的“嫖”和“淫”字，你们收回吧！因为你们眼中只看到这些字眼，心中只有这些字眼。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你如果和我一样面临困境，你真的可以做到象我一样吗？  
　　　　　　　　　　　　　　　　　  
　　如果认为我在这里炒作，既然如此憎恨我，讨厌我的文字，可以选择不看，没有人强迫谁来这里。走吧，去干该干的事情。因为正是某些人不断的喧嚣，造成炒作的影响，事实上，炒作的是你们，而不是榕树，更不是我。既然憎恨炒作，就不要来，不要火上浇油，以免我小人得志，否则就是你自己的弱智。  
　　　　　　　　　　　　　　　　　  
　　如果认为我可以停笔了，那么我要问：可以有人在这里津津有味地说自己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可以有人对全球的风云际会发出伟大的感慨，可以有人在阳光下述说追求理想的烦恼和艰辛，我为什么不可以写我自己，和那些与我一样的，正生活在艰难和黑暗里的人们？！写是我的权利，看与不看是你的权利。  
　　　　　　　　　　　　　　　　　  
　　这一段日子，身体很差，很累。可是，我知道，至少我的病友和关心我的人在等我的文字，不为别的，只为我的一声报平安。  
　　　　　　　　　　　　　　　　　  
　　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接受过英国BBC、美联社、法新社的记者的采访，我答应接受采访有一个首要原则，那就是我要求他们作到：不要从我的嘴里，他们的笔下，出现任何攻击我国政府的任何言论，因为我是热爱我的祖国的。  
　　他们是诚信的。他们几乎在采访的最后都会问我二个问题：一我希望他们给我什么样的帮助？我最想通过他们向世人说的是什么？我的回答只有一个：给所有的病人公平，呼吁药商对发展中国家尽快降价，就是给我最大的帮助！  
　　这些记者很能理解我，我感谢他们帮助我完成心愿。我会拿他们和这里诅咒我的人相比，他们是外国人，诅咒我的还是自己的同胞。那些诅咒艾滋病人的人是没有人性的，不配做我的同胞，我鄙视他们！  
　　　　　　　　　　　　　　　　　  
　　我如果是假的，为了名利。那么，只能说我是聪敏的，但不是成功的。名，我是出名了，但那是什么样的名啊？永远不能见人的虚名！利，我没有接受任何人的一分钱，无利，还要付高昂的网费，我是失败的！没有人否认我的文字，在防治艾滋病意义上对社会是积极的。即使我是假的，我的文字也是有意义的，它的意义起码超过一篇网上关于爱情的小说。  
　　　　　　　　　　　　　　　　　  
　　骂我是“假名”的人啊，你们可知道，你们的谩骂和诅咒是我最大的梦想！做梦我都想，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是假的，我没有病，我和你们一样拥有健康和阳光下的一切！  
　　　　　　　　　　　　　　　　　  
　　人心浮躁的今天，人情淡薄，充满不信任。只是在网上给一个病人几句安慰和鼓励的话，就有人开始考虑，那个病人是不是在骗取他的同情。您的同情就那么宝贵，一面施舍给最困难的人，一面考虑有没有浪费？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安慰和鼓励，不仅仅是给家明一个人的，是给所有面临人生坎坷的人们。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世上还有真情存在！而您仅仅是打几个字，说几句宽心的话，您有什么重大损失？永远怀疑，您可以得到信任吗？  
　　　　　　　　　　　　　　　　　  
　　我将会和记者见面，带上我的医生。但，我会保护好自己。我很清楚，和记者见面将带给我的危险。有一个叫7777的朋友给这样一封信，如下：家明：显而易见的，你的文章是一把双刃剑，它是有一定的防艾作用，但是它也的确是给以往的以及未来的患者们带来了无穷的后患。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你几乎已经成了中国患者的最直接的参照面。那么你所提供给人们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信息呢，离乡背景，暗无天日。断六亲，灭人欲，已经看不出还有什么生存下去理由。通过如此文本的阅读，怎么不恐艾呢，可以这么说，你造就了一大批恐艾的心理顽症患者，这大概也是你始所未能料及的。  
　　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回到父母身边，因为你这么流浪是跟本不合理的，也很难从中可以感觉到你的善良和高尚。如果可以和房东太太一起生活的话，那么为什和父母又不可以呢？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约翰逊，洛加尼斯这样的真正的勇敢而大写的人，我相信中国很快地也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他们会让艾滋在他们身上平添一层亮色和光环。有没有时间大家坐下来，共同探讨一下患者的生存模式呢，为你，也为我们大家，设计一些活下去的合理方案呢？这个网站可不可以这方面多多努力呢？  
　　秋凉了，很快的蟹黄菊瘦，是收获季节了，在经过人生的这段游历之后，带着深刻的人生感悟，你应该回家了。然后你可能会给我们述说一些有家的温馨的故事……  
　　　　　　　　　　　　　　　　　  
　　我现在在这里回这个朋友的信：7777：你好！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一个病人。因为从来没有一个我的病友，会对我这样要求，要求我站出来。  
　　看来你不了解我们现在的生活状况，你也没有仔细看我的文字，那里有我的痛苦，也有我的快乐。我隐蔽我的疾病，但是还有朋友和病友，我没有断六情。显然，你的文采比我好，如果如你所说，你是一个和我一样的病人，既然对生命有如此了解和认识，你为什么不站出来做一个象约翰逊，洛加尼斯这样的真正的勇敢而大写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希望我站在大家面前。  
　　我不认为我的文字误导人们恐惧艾滋病，它真实地记录了我和我的病友的生存状况，相反，我一直呼吁人们给我们公平和理解。  
　　我从来不想代表什么，我只是想在保护自己的条件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祝好！  
　　　　　　　　　　　　　　　　　  
　　　　　　　　　　　　　　　　　  
　　不是我想向那些无所事事、精力旺盛的、精神空虚的小人和伪君子证明什么，尽管我也象他们仇恨我、诅咒我一样，我仇恨他们、诅咒他们。  
　　我和记者见面，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个，一是感谢所有理解和鼓励我的朋友，我没有欺骗你们！家明没有文采，没有矫情，只有真实两个字。二是我不想因为怀疑我的身份，模糊或削弱我的文字的真实性和教育意义。  
　　　　　　　　　　　　　　　　　  
　　我看不见我的敌人，我看不见HIV病毒，因为它太小；我同样看不见人群中那些麻木、阴暗、丑恶的灵魂，但我知道它存在，侵蚀着我们，就象HIV病毒一样。  
　　　　　　　　　　　　　　　　　  
　　最近，心情不好，有这样几件事。  
　　有病友离开了这个可爱又可怕的世界，因为没有钱买鸡尾酒的药物，医生说，如果即使用药，他们至少可以多活5年……也罢！离开了，就真正地自由了。走好！我的朋友。  
　　还有几个病友在千辛万苦得到了救命的鸡尾酒药物之后，因为严重的过敏反应，而无法用这个世间目前唯一可以缓解艾滋病的药物……  
　　有一个朋友和他见面后，我惊讶他的草率面对生命的态度，1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是HIV携带者，可是到今天我和他见面，他都没有作过一次病毒检测，仅仅在不同的医院作过几次初筛和确诊的检测！在悲观中活着，我狠狠地骂他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  
　　另一个朋友，高危行为以后，怀疑自己可能感染，经过3个多月苦苦的等待和痛苦的折磨后，终于可以检测了。在检测为阴性后不到2周，他竟然再次发生高危行为……  
　　　　　　　　　　　　　　　　　  
　　这是新华网华盛顿8月14日专电美国政府14日公布的一项研究表明，美国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人群中有超过40％的人在病发前不知道自己已被传染艾滋病，从而导致对艾滋病的治疗延误10年以上，并且长期、无意识地传染给各类人群。这份统计报告是在美国12个州、对1990年至1999年被诊断出患有艾滋病的病患者进的调查基础得出的。  
　　　　　　　　　　　　　　　　　  
　　而在中国90％的人在病发前不知道自己已被传染艾滋病！请记住，不是有高危行为的人才会得艾滋病。  
　　我还有必要在我的文字中告诉大家一些科普知识吗？  
　　我收集、整理这些科普知识不需要花费我可怜的精力和金钱吗？  
　　那些知识你原先有吗？  
　　这些知识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对你也没有意义吗？  
　　我可以停笔，艾滋病会因此停止向人类，向国人的肆虐吗？  
　　　　　　　　　　　　　　　　　  
　　我从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参透生死的人，我也做不到，也不想做到。更不想因为自己面对死亡，就要包容人性中所有的丑恶嘴脸。就是到死，我也要做一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人。  
  
　　我今天的文字，一定又会让一些人急急地跳出来的，又可以看见他们的声嘶力竭地重复表演。有几个小丑陪伴的日子，也是快乐的，他们可以让我在静静夜晚少一点寂寞，哈哈！  
　　可悲的是，他们表演的舞台，永远只能是在家明文字的背后。离开了这里，我还是家明。离开了这里，那些人连小丑也都不是。  
　　　　　　　　　　　　　　　　　  
　　深深感谢所有关注和理解我的朋友们，你们鼓励和支持的决不是家明一个人。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我现在无法预料，先在这里祝福大家：平安健康，中秋快乐！  
　　　　　　　　　　　　　　　　　  
　　（待续）

翔子

最后的宣战（二十）
  
黎家明于 2001.10.08 13:13  
  
大哥：你好！  
　　　　　　　　　　　　　　　　　  
　　我回来了，带着从你那里带回来的好吃的东西和好心情。我现在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给你写信，我们在一起的快乐还围绕着我，好象你就静静地在我身旁，看着我。  
　　　　　　　　　　　　　　　　　  
　　原来只想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静静地度过这个漫长的假期。假期的前三天我就是睡觉、做家务，看电视、听音乐。一点也不想上街，热闹的人群中，有些东西会悄悄在心底生长、蔓延。周围越是喧闹，越是感觉自己离快乐的人们越远，就象在电影中高速镜头里，身边的一切忽然没有了声音，变得异乎寻常的模糊、空旷，反而，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种孤独还少一点。  
　　　　　　　　　　　　　　　　　  
　　在轻柔的音乐和月光的抚摩下，我常常徜徉在幻想的快乐中。这种幻想很美，让我来告诉你。那是过往的快乐体验和对未来的美丽的梦想，它们交织在一起，亦幻亦真。有时，象在寒冷的隆冬，一场温暖的沐浴后，洁净的皮肤触摸干爽的带有太阳香味的毛巾。有时，自己变成了一团烟，随着纯净的音乐上下翻滚，随意变换自己的形状，在空灵中自由舒展身心，无拘无束……  
　　　　　　　　　　　　　　　　　  
　　不快乐和不平静的时候，你也试试凝听那些澄净的音乐，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平静对你我这样的年轻人，在生命艰难的时候，是多么宝贵。我有几张教堂音乐和Secret Garden的CD，很好听的，我可以送给你。  
　　　　　　　　　　　　　　　　　  
　　说实话，在你第三次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你那里看看的时候，我还在犹豫。我害怕坐长途车。在求医问药的旅途中，我受够了长途跋涉，身心疲倦。  
　　我没有想到你的家乡是那么美，夜风中，有山上桂花的浓香，有湖水里的清凉，你开着摩托，我坐在你的身后，感觉象在飞。我抱住你的腰，是想合拢你敞开的夹克，怕你感冒。对我们而言，一次小小的感冒也足以致命。你笑着说，被别人看见，恐怕要误会。我说，我才不怕，我们是好兄弟。  
　　你带我去所有的景点，详细地给我讲解，就象一个专业的导游。我是在城市中长大的，对于农作物的无知经常逗得你哈哈大笑。你说我五谷不分，可是能看见你爽朗的笑，你知道吗？我特别开心，我喜欢看见你笑。  
　　　　　　　　　　　　　　　　　  
　　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月明中天，和小商讨价还价，一起修车……真的，我没有想到这个假期，我可以如此快乐。  
　　　　　　　　　　　　　　　　　  
　　在那个小旅馆，你告诉我你的情况，我震惊了。我愤慨你身边的人如此残酷、无知，命运对你如此不公平，我多想将你的故事写出来啊！可是我不能，静下来的时候我想清楚了，那样只能带给你更多的麻烦和困扰。就象你说的那样，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必再计较。在你平静、谦和的外表下，这短短的几日，让我感受到一种伟大——那是一种默默承受一切痛苦的坚韧。你说我开朗而坚强，其实我真不知道，如果我遭遇你那样的境遇，我还能不能象你现在这样，那么勇敢和平静。  
　　　　　　　　　　　　　　　　　  
　　你说，你没有远大的目标和进取心，但是知道知足常乐。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你曾经很懊恼，很失意，因为是志愿没填好。但可能一个人对事物的看法有时会改变，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四年学习下来，你逐渐喜欢上了这一职业，特别是几年工作下来，你更是深切地体会到工作的辛苦，但更多的却是感到其中的无比快乐，这种快乐，是没有过此经历的人难以体会的。曾经因为你的付出、别人受益使你感到快乐，因为知足而快乐，因为别人快乐而快乐，那时你实在是很满足，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虽然报酬很低，但你仍乐此不疲。你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业务上，很少有休息时间。  
　　　　　　　　　　　　　　　　　  
　　我记得你含泪告诉我你的遭遇：“在单位组织的义务献血中，被查出了HIV阳性，记得当时第一次医生通知病情的时候，那时我极度的震惊与恐惧，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感染HIV病毒的。几年前住过医院，现在一切已经无从查起。我还是和医生讲出了我的打算，那就是希望能把手上的研究做完，请他们为我保密。之后的几天，我惶惶忽忽，感觉自己真的已经开始在发低烧了，还特地去买了个体温计，天天量。因为知道时间已不多，当时的想法是在不多的时间里要好好地把握住，至少还能为国家贡献两年，我觉得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那样值得珍惜，生活是那样的美丽。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将会失去很多，有可能是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工作、爱情、亲情、朋友、同事。那段日子我更加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喜爱的工作中去了。就这样，每天我忘我地工作着，有时竟忘了是个有病之人……终于有一天，我被要求回家，是医院通知了我的单位。那时，医院在这方面的管理远没有现在严格，人们比现在对艾滋病更加恐惧和不了解，而且要求别人不准来看我。说实话，对于HIV阳性我倒能慢慢正视了，但我实在接受不了单位的决定，虽然早有预料，但我离不开实验室，离不开同事，那天天气不错，但我总觉得天旋地转。我提着个大塑料袋把我几年的研究资料装回家，因为我要永远保留这一切，已经想象不出当时同事们那带着真诚但又有点怀疑的目光，只是叫我回家修养好了就来上班，没有人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的道别，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强忍住了泪水，因为我总是不愿因为我而影响了人们的情绪。回到家里，放下东西就嚎淘大哭，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整整几天，我就这样流泪，似乎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提前透支。想到了死，写好了遗书，一封给我父母，一封给姐姐，一封给女朋友，还有一封给同事。也许我是个懦夫，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也许我是太热爱这个美丽的世界，不愿意就这样离去。同事来看我了，带来了一大束美丽的鲜花，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同事说，养好身体，继续我们的研究。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回到那个熟悉的实验室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告医院，他们这样做太缺德了。你苦笑着说，现在这样，还计较那些过去的事情，有用吗？  
　　　　　　　　　　　　　　　　　  
　　你说：“天空只为白云而蓝，月亮只为黑夜而亮。我不知我为谁而存在，我的生命之舟将漂向何方，我要活下去，因为有这么多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离不开这个世界。喜欢看到外面大街上热闹的景象，喜欢看到一对对的情侣手挽着手，甚至羡慕白发苍苍的老人，能这样活下去该多好啊。什么职称、奖金、地位，在生命面前是显得多么的渺小。停止一切愤世疾俗，停止一切怨天尤人，生活着就是美好的。”是的，生活着就是美好的，让我们共同进退，相互勉励吧！  
　　我没有想到你比我还关注《最后的宣战》和网友的评论。你说，每一个评论你都看，还告诉我好多我还没有来得及看的帖子。你还说，大多数的朋友还是鼓励和理解我的，有几个人骂，不要在意，鼓励我继续写下去，有时间还是回一回朋友们的信，不希望我见记者，保护好自己。大哥，我记住了。  
　　你说，你很羡慕我，有那么多好心的朋友关心。我想告诉你，那些朋友的理解和鼓励决不是给家明一个人的，所有的鼓励和支持也是给你的，给和我们一样的病友的。那些骂我的，才是专门给我一个人的，哈哈。  
　　　　　　　　　　　　　　　　　  
　　这几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想想自己的任性，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也不管你方不方便，就嚷着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分手的时候，你希望我还能来，我说明年我一定还会来的。你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此时……  
　　大哥，你知道吗？你这句话最伤我的心。虽然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但是我们都不能放弃呀！我一定会让我认识的最好的医生帮你，国内的药买不起，我们就想办法买国外便宜的，还有中药。你比我壮实，身体底子也比我好，气色也比我好，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相信我，我们一定会看到奇迹的。  
　　　　　　　　　　　　　　　　　  
　　有空我就会来看你，明年你一定要再陪我看山看水，看那位77岁的老太太。我们约定，谁也不许赖皮。我吃了你母亲给我的月饼，很好吃的；还有你父亲给我的两盒西洋参，替我谢谢两位老人家。祝福他们身体健康，福如东海！  
　　　　　　　　　　　　　　　　　  
　　我们在一起！  
　　　　　　　　　　　　　　　　　  
　　家明2001年10月7日  
　　　　　　　　　　　　　　　　　  
　　（待续）

翔子

最后的宣战（二十一）
  
黎家明于 2001.10.22 11:25  
  
　　给大哥的信，是想告诉他，孤独的时候我们一样软弱，相互依靠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强作的坚强，可以放松地享受我们的友谊和关怀。然后，深深地记住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小心地储藏好那些真心的关爱，在重新孤独和痛苦的时候，拿来抵御HIV周而复始带给我们心灵的重创。  
　　看了我给他的信，这里已经有朋友给大哥写信了，原来封闭的他也渐渐的快乐起来，并开始鼓励其他病友，我很高兴。有个女孩子居然对他说，愿意将她的一套新房子让给我们住。我和大哥远隔一方，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但还是谢谢这个好女孩。我给他的，他给我的，这里朋友给我们的，都是一样纯洁的真情。  
　　友谊是一个珍贵的礼物，而现在在我和病友之间，我们可以很快获得珍贵的友情。不受世俗偏见的影响，不需要华而不实的形式，抛弃了太多的狭隘和自私，就是对HIV的同仇敌忾，就是在痛苦中创造快乐，就是在生命线上的共同进退。我的病友都是男人，如果说，这种在生命绝境里的相互关爱和帮助是一种同性恋的话，我实在无话可说。  
　　　　　　　　　　　　　　　　　  
　　秋风渐紧，更深露重。斜雨如网，疏密有声。那是留念今年夏天骄阳似火的眼泪，还是望眼欲穿明年生机勃发的春天？天黑得早了，鸟儿早早地归巢。啾啾地聚集在树梢，讨论着御寒的计划。  
　　夕阳给渐黄的树叶镀上金黄的颜色，好象为最后出征的武士壮行，那也是一种辉煌，尽管有些凄凉的寒意，却还感觉得到一丝温暖。春花秋实，夏阳冬雪，生命有没有它自己四季的名字？  
　　远远的，就可以闻见别人闻不到的花香；夜静下来的时候，远处飘来的隐隐约约的音乐，只一小段优美的旋律就会让我感动，站在窗前，向着音乐飘来的方向久久凝望，顾不得有没有明月和星子，不觉得风中凉意……  
　　　　　　　　　　　　　　　　　  
　　寒流突袭，很多没有准备的人感冒，希望我所有的朋友都别感冒。生命中的寒流来的时候，没有准备的人，应该选择怎么样面对？我现在知道的是，投入地工作，静心地体会美好的东西，以一颗充满善良和希望的心。  
　　　　　　　　　　　　　　　　　  
　　有一个朋友怀疑自己可能被感染，他的态度是积极和乐观的，他给我写了一封信。  
　　　　　　　　　　　　　　　　　  
　　家明：我看了你的《最后的宣战》。我很感动。我和你的情况很像。今年7月我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然后去了东南亚一个女性性工作者HIV携带率高达60%的国家，而且犯了错误。我知道我感染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大，而且现在3个多星期了，所有窗口期的症状都有了。这几天，我全身的淋巴都是肿的，我一直在莫名其妙的低烧。我准备去检查，结果会是怎样，我心里很清楚。这三个星期，我把所有该思考的问题都思考了。具体的我就不用说了，相信你一都知道。我只是想对你说以下几句话：HIV是艾滋病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并不是艾滋病的充要条件！感染了HIV之后，发展成艾滋病还需要很多其他的条件共存才可以。现在美国的医学界对这些共存条件具体是什么还没有定论，但是肯定有关的是环境、营养、锻炼和心理素质。很重要的，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我做了一个很详细的比较。为什么中国人感染上HIV后很多很快就死了，而美国人却可以活10年、20年甚至更长？你知道么，很多美国人在没有用药的情况下，很好的活了10年，而且非常正常的生活。为什么或这样？？？  
　　1）生存环境是很重要的。中国的城市的污染，从水污染到空气污染，不知道是美国的多少倍。中国的城市，如北京、上海、深圳、广州、武汉、沈阳、南京、重庆、成都、长沙等等，都不适合你生存。你要尽可能的找到空气和水尽可能得清洁的地方，比如内蒙、新疆、青海、西藏和沿海的没有什么工业的小城。拜托你不要再在各个城市之间漂泊了，住在污染严重的大城市里，你会死的很快的！你应该找一个适合的地方住起来，稳定下来。  
　　2）要严格照顾自己。我在网上有很多HIV携带者的网友，全部是美国人。他们中间有的是1981年感染的，现在很正常的生活。很多很多都感染了10年以上，但是他们都在很正常的生活。而中国人为什么死的那么快？中国人就不如美国人吗？中国人的命就比美国人贱吗？为什么？因为很多事情中国的医生没有做，可能也不知道。美国的医生不但给他们吃药治疗，而且让他们非常注意居住的卫生。比如说，你要找一间房子，家具越少越好，陈列的物品越少越好，最好只有一个床和一个桌子。要非常非常注意房间的卫生，尽可能的要一直保持一尘不染。要保持你的身体、头发、口腔、手、衣服、各种用品尽可能的一尘不染。这是能好好生存的第一步！  
　　然后，你要注意营养，每天要有足够的蛋白质、脂肪、维生素等。你必须非常非常注意营养的平衡。而且每天要喝绿茶，我不知道为什么美国医生要求感染者喝绿茶，但就是这样要求的。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吃任何你怀疑不卫生的东西。总之，你要非常非常小心的生活。也许很累，但是你必须面对。  
　　要注意锻炼。我不是说在城市那样的地方锻炼。而是在真正的自然中锻炼。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一物克一物是这个自然界的规律。你不要再这样每天写《最后的宣战》了，不要再这样每天想自己要死了。我为你着急呀！你要积极地活着！每天清晨在青藏高原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跑步，骑马，我倒要看看上帝怎么让你死！！！不要再考虑你什么时候会死了。请你勇敢些！坚强些！如果你真的想活下去，拿出你的行动来！对上帝、对所有人、对整个世界证明，是病毒战胜伟大的人，还是伟大的人战胜病毒！！！请你不要再呆在城市里整天写些要死要活的文章了！，你可以让你的朋友把药寄给你，到草原上去！到自然中去！和牧民生活在一起，领略生命的壮美！在高原上营着阳光跑步，不要停下来！向上帝证明人类精神的伟大！  
　　我有几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们知道我的事情。他们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我曾经很绝望，甚至想过自杀。但是我的朋友们给了我最大的鼓舞。前天，一个好朋友和我一起喝酒。她对我说，“答应我，不要在我之前离开这个世界。”我答应她。那一刻，我知道，这是一个我一生都不会反悔的诺言！！！我的兄弟们对我说，我们要一起喝酒，但不是一次，不是两次，我们要喝一辈子！我答应他们。那一刻，我知道，这是一个我一生都不会反悔的诺言！！！我知道，我感染的可能很大，会给我的家人带来巨大的痛苦。但是，我拒绝把消极、把死亡当作一个答案。我告诉自己，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我要让上帝知道，让所有的人知道，一个大写的人的概念！！！  
　　请你不要再考虑那么多死前的事了！你有天会死的，但不是在这里，不是现在。你会活下去的！你会活70岁、80岁，然后死在自己温暖的家里，死在你的亲人和孩子的周围，你的生命会有很多壮美的回忆，你会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家明，振作起来！勇敢起来！你他妈的要真的想活下去，拿出行动来！面对现实！积极的生活！在阳光、蓝天、汗水和决心中，做一个大写的人！  
　　　　　　　　　　　　　　　　　  
　　我和你站在一起！  
　　　　　　　　　　　　　　　　　  
　　　　　　　　　　　　　　　　　  
　　感谢这位朋友对我的关心，我没有能力选择象他描述的自然、洁净的环境，那对我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想。我现在的这一间小屋里面，是我一个人的客厅、餐厅、卧室、书房和储藏间，我尽可能地保持它的清洁和整齐。我知道清洁的环境对我有多重要，我已经尽力了。  
　　他的信中可能忽略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工作，一种和社会的联系。为了活下去，回在大自然中，远离人群，将自己尽可能安置在一个类似真空的清洁的环境中，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生命的质量是以什么为标准的，但我知道那决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平凡、平静，象健康的年轻人一样，有自己的朋友可以交流，可以相互帮助，不让父母家人为自己担心，给他们快乐，做自己想做的有意义的事情，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曾经讨厌工作，觉得那是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手段和生活中必须但令人不快的负担。那时，对于工作，我曾幻想不劳而获，期待长久的假期，工作变成是旅游的路费，是为漂亮衣服和美味食物买单，是周围的人认为我是能干和有前途的眼光。  
　　可是现在，我觉得工作真好，能工作真好。投入地工作可以忘记很多烦恼，面对辛勤工作后换来的成果，充实而自豪的快乐令我陶醉。因为无须再想什么名利，只知道自己在为世界创造着什么，尽管是那么小，甚至微不足道，但这样单纯的努力让我品尝了成功的欣喜。生活的范围不同，那么成功的范围也就不同了，但性质和意义是一样，因为都是创造，同样可以享受工作成果带来的快乐。  
　　　　　　　　　　　　　　　　　  
　　我的一个病友，只有26岁，他已经是一间公司的总经理了。几乎每一次给我打电话都会告诉我在不同的城市和国家出差。每一次电话，很少的时间我们谈论病情，简单地相互交换一下最新的治疗和药物的信息，他就开始告诉我他所在的出差的地方，那里奇异的风土人情，美丽的自然风光，谈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工作进展和成果。他的病情可能比我还要重一些，可是工作带给他的快乐，让他几乎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这种快乐也深深地感染和影响了我。9月12日，他打电话说：你知道吗？本来我准备在9月7日去纽约的，我的合作伙伴的公司就在世贸中心B楼，后来临时取消了行程。否则，我死定了。我也算是逃过一劫，大难不死。说完后，他就放声大笑起来了。一种豁达的豪气和淡淡的无奈也随电话传了过来。  
　　他在同年龄人中绝对是一个优秀的人，对他我一直有一种天妒英才的感觉。有一天，他告诉我他注册了一间公司，我当时很不理解他。要知道，他是在开始使用鸡尾酒疗法的时候，在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的情况下开的公司。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积蓄投入到他的事业中，而不是留作治疗，这是怎么样的勇气啊！用他的话说，来世间一次不容易，一个男人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现在根本不在乎赚多少钱，在乎的是自己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也不枉今生。  
　　优秀如他，如果没有染上HIV，却在911事件中丧身，不过是造化弄人的一个悲剧。而现在，我和他都活着，我们没有理由不去追求自己的快乐和生命的价值。这样，我们才会有最小的后悔，最大的幸福。  
　　　　　　　　　　　　　　　　　  
　　没有杂念的时候，可以体会生命的感受也许会更真切，或许那就是神明所指引的境界。有一个朋友，希望佛可以拯救我，他坚信佛的力量可以平静一切妄念，给我宁静祥和的心境。他给我寄来经文，希望我相信，要求我诵吟，并害怕我念错那些深奥冷僻的经文，细心地为我在几千字的经文下一个一个标注了汉语拼音，真心感谢这位朋友。  
　　我也去过教堂，感受纯净的神圣的氛围。不管有没有神明的存在，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和我身边善良的朋友，其实信仰只是一个引渡的桥梁，快乐和宁静的心境才是最重要的内核。如果有神明，他现在该给我微笑了，我现在的心境比以前更加平和，对于HIV在我身体上不断奋勇前进的标记，我实在是懒得理会了。  
　　　　　　　　　　　　　　　　　  
　　有一次在火车上，我身后的座位上有几个年轻人在聊天。我看见他们中有人是背着手提电脑的，想必是某大公司的职员，和我差不多大。年轻人在一起是快乐的，他们天南地北的神侃。忽然，我就听见他们说到榕树下网站和《最后的宣战》，他们聊到黎家明的真假，《最后的宣战》是不是炒作等等。我不敢回头，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中有人说，黎家明是如何倒霉，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样？听着他们五花八门的奇异想法，我暗想如果我站起来，告诉他们我就是黎家明，不知道他们的表情会是怎么样的，我偷偷地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的生活中，听见别人谈论我的事情，有点紧张但还能平静自己。  
　　最令我欣慰的是，这些和我一样大的，有着美好前途的年轻人，他们会变得小心，他们开始知道HIV离他们不远，HIV不再会轻易得逞。  
　　　　　　　　　　　　　　　　　  
　　我现在说，我不怨恨生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但那是实话。  
　　　　　　　　　　　　　　　　　  
　　有一个病友和我开玩笑，他说，你现在发了吧？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有那么多媒体连载你的《最后的宣战》，你一定有很多稿费吧。  
　　我说，我知道有很多报纸在连载，象你们那里的《广州日报》等等，可是至今我没有收到一分钱的稿费，真的。榕树可以作证，老天可以作证。  
　　他说，他们也太不象话了，就是普通的作者，这样的情况也该得到稿费呀！都连载你的文字好几个月了。  
　　我说，原来也没有想到，我总不能和人家说，我是黎家明，给我稿费吧，哈哈！好象榕树一直在催他们付稿费的事情。其实，只要有人看，有人可以获益就好了。  
　　　　　　　　　　　　　　　　　  
　　我的遭遇和我的文字，给了我一个崭新的眼光来看待生活，触摸生命，为自己和朋友创造一种纯净的快乐，与沸沸扬扬的名利无关，与轰轰烈烈的伟业无关，与生命的长短无关。  
　　　　　　　　　　　　　　　　　  
　　有这样一件事情，让我深深地痛苦，并一直无法排解，甚至会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最爱的是音乐和舞蹈，英俊健康的面容，有一个深爱的恋人，父母疼爱的儿子，而这一切的一切，却笼罩在HIV的魔影里。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好象看见一个生机勃勃的弟弟。他是输血感染的，记得那次愚蠢地问他，怎么打算未来。一瞬间，所有的阳光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狠狠揉捏着手里的饮料瓶子，手一直发抖。然后，他恨恨地说，我会结婚，我要生孩子，我像所有的人一样生活，这不是我的错。可是，他眼中的迷茫绝望，分明在告诉我他的矛盾痛苦，就是这样无助的眼神一直在我的梦中出现。在这样的眼神面前，我说不出安慰他的话。  
　　　　　　　　　　　　　　　　　  
　　我至今不知道安慰和鼓励过多少个朋友，有和我一样确诊为HIV阳性的，有还在等待窗口期的，有不敢去检测的，有检测为阴性却总也走不出HIV阴影的。老实告诉大家，从来我都可以说点什么，起点作用，给他们带来一点希望和快乐。而面对这个比我小的无辜的朋友，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无能，觉得自己给他鼓励和建议是那么苍白无力。看我感受他悲哀的坏心情而又束手无力的焦急的样子，他居然搞笑地学着电影里黑社会老大的模样，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弟，不要太紧张。我只有强作笑脸。  
　　　　　　　　　　　　　　　　　  
　　我正在为他查找大量的国内外的资料，希望能够与他这样的病人有关的基金会取得联系，给他实际的帮助。希望我的努力可以让他看到希望，冷静下来，仔细考虑好如何面对现在的爱情，明天的婚姻，还有关于三代人的家庭的未来。  
　　这一段心路我走过，知道有多难，而对他更难，因为他比我小，他是无辜的。  
　　有一次，我在外地和他通电话，他说，快回来呀，大哥！我实在不能忘记，也无法面对那样的声音和眼神。好在他现在病情稳定，还能踢足球。老天呀，保佑他可以永远不发病！保佑我们可以看见医学的奇迹！  
　　　　　　　　　　　　　　　　　  
　　（待续）

翔子

最后的宣战（二十二）
  
黎家明于 2001.11.12 09:53  
  
　　睡得越来越晚，醒得越来越早，我实在不想在梦中消耗宝贵的生命，尽管这样的病需要更多的休息和睡眠。我宁愿在周末早早地起来，坐在阳光下贪婪地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气，什么都不想，将整个身心浸泡在凉爽的秋风和清丽的朝阳中。  
　　周末的时候，喜欢坐公交车，到终点站，或者随便哪一站下都可以。  
　　路过一个安静的小树林，就下车。靠在树下，我喜欢静静地仰视周围的一切。天空显得更高远，晴朗或是阴郁，都是那么壮丽。忘记呼吸，忘记明天的时候，看见轻云变换着身姿，轻易地逃逸出辉煌的苍穹，单是这一片天空竟有那么美。云儿有时是好心的和顽皮的，害怕我寂寞，嘉奖我这样关注它的人，在空中尽兴表演着：我看见滚沸的牛奶，杯满四溢；少女千姿百态的舞影，在若隐若现的纱巾中飞扬；儿时最喜欢的棉花糖，现在是如此的大，厚重绵软，引诱我将全身投入其中，追逐那甜蜜的回忆。也有怪兽狰狞的面具，现在已经吓不了我了，清风一阵，云儿慢慢游离、消失……  
　　蓝天乍现，澄净明亮，如蔚蓝的海水直沁透心田。我的生命是不是也随着不可琢磨的命运，如云般变幻？或是一声拂动云烟的叹息，在永恒中飘闪，升腾，然后消失？  
　　我不再需要急急忙忙地赶到什么地方，不再在意忙忙碌碌中的急功近利。可以从容地放缓脚步，欣赏我路过的所有景色。曾喜欢速度和动感带给自己的快感，没有想到慢下来，也有这般美。你可以看见天云美焕美伦的舞蹈，听花叶的吟唱声；清风过耳，我给清风微笑，给自己微笑，给所有的生命微笑……  
　　明天最终还是今天，你是否尝试慢下来？  
　　　　　　　　　　　　　　　　　  
　　生病以后，我有了一个新的通讯录，里面除了医生，就是病友的电话号码和Email地址，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伤心的故事。真想将我和他们所有的故事都写出来，可是我不能，就让这些故事永远地埋在我的心里吧。我的通讯录在加厚，病友也越来越多了。有朋友是快乐的事情，在绝境中有可以相互关照的朋友更是幸福的事，可是这样一个个鲜艳的年轻生命记录在我的通讯录里，意味着什么呢？  
　　我无力阻止我和他们的生命正在进行地凋零。我总是能听见在黑夜里撕心裂肺的哭泣，感受着我们对命运的无奈和挣扎求生的辛酸。撕破沉沉乌云的闪电，可以看见一双双绝望但不放弃的眼睛。这一双双眼睛里，除了悲哀和忍耐，还有坚毅和勇敢……在我这些朋友身上，我看见了坚强，他们在网上耐心安慰那些怀疑自己被病毒感染的人们，用一个个年轻而饱受磨难的心，规劝人们小心，善待生命，并用自己对生命最深切的体会激励所有身处困境的人们。  
　　我小心地、努力地制造着属于我们的信心和快乐，尽可能多地传递给每一个人，因为此刻我还活着，我们还活着。  
　　　　　　　　　　　　　　　　　  
　　公司有一趟苦差，大家都不愿意去，我去了。旅途是辛苦的，特别是对于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是，我可以有机会多多看看祖国美丽的山山水水，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我去了。过去，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喜欢留影纪念。现在已经很少照相了。原来也想过，留下一些有笑容的照片，可以告诉亲人，那时候我很快乐。我无法想象当亲人看见它们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便不敢留影了。  
　　秋浓叶疏，冷冷的夜风让人想起家的温暖。生病以后，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家和家人，每一次的思念都焯蚀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平静，象一根钝钝的针慢慢地刺向我心深处。你们还好吗？我的家人。只有在榕树下，在这里，在我的文字里，不孝的儿子告诉你们，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你们，我牵挂你们的身体，每一天都在祈祷你们的快乐和平安，每一天我都在体会你们突然没有了我以后的悲哀和痛苦。我全部的努力就是为了这样的日子来的晚一点，晚一天也好！  
　　　　　　　　　　　　　　　　　  
　　有时傻想，现在的医学是可以通过试管方式，让我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如果能给父母留下一个孩子，可能是唯一给他们的安慰。可是，这样的孩子在长大以后，我的父母如何对他说他的父亲呢？  
　　老天，我只是想报答我苦命的父母和家人！你可以给机会吗？我拿什么奉献给你们，我的亲人们啊？  
　　　　　　　　　　　　　　　　　  
　　有一个女孩叫小琪，一直给我写信，每一次的信内容都是一样的：家明，每一次你发一篇文章，我就会在我的爱人的遗像前点燃一柱香，然后将你的文字烧给他看，因为你在说他想说而来不及说的话……  
　　看见这样的信，我不知道怎么样回。可是，每一次发完一篇，就会准时收到这样一封信，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慢慢地，我好象只有看见这样的回信，才感觉这一篇是真的写完了，我希望永远这样走下去。  
　　一直走到了今天，这一路上，有两个女孩一直陪着我。  
　　一个是从网络中走进我生活的善良的姐姐，她每时每刻都在关心着我，包括她的家人。天冷了，她第一个告诉我要加衣服了，中秋了，她的父母会记得给我买月饼，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月饼。每一次检测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总是有她和我共同承担。我没有姐姐，但是老天给了我一个最好的姐姐。  
　　一个就是小琪。这一次，小琪的信变了。信只有11个字：家明，我要走了，想见你，小琪。我从来就不知道小琪也是病人。  
　　我去理了发，买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明亮的红色很温暖，能给我们带来好运。在出门的时候，我看着镜子中的红衣服，给我苍白的脸上映上一沫红润，好象也给我注入了一些生命的热力。用眼睛，我们是那么容易就发现了对方。小琪是黑色的长衣，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眸，苍白的脸颊，白得象要透明一样。我努力微笑，她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我感到好冷，我不知道说什么，手足无措。  
　　象我那位大姐一样，在过马路的时候，她小心地牵了我一下，她的手真凉，冰到我的心里。  
　　“你还好吗？好久没有看见你的文字了”她淡淡地问。  
　　“我还好吧，有点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加薪水啦！”我不喜欢这样冷冷的感受，我夸张地笑。  
　　“你很小，比你的文字还小”她打量我。  
　　“我不小了，你多大？”我低下头。  
　　“我比你大。”我看见她拿杯子的手有点抖。她撩了一下头发，远远地看向外边。我看见她的头发有些枯黄，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手上的蓝荧荧的血管和极度苍白的皮肤，令人心寒。她就这样深深地看向远处，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抚摩着茶杯，似乎在玩味一个年代久远的别人的故事。  
　　“你还好吧？你的CD4和病毒载量怎么样？”我问她。  
　　“不要和我说这些。”她皱了皱眉。  
　　我突然很难过，想走。她身上的压抑和悲哀另我紧张，我感觉喘不过来气“你要走？其实我自己更本不知道现在的指标，我只检测过两次，最后一次是在3年前”她语气缓和多了。  
　　“你在吃药吗？医生说要按时检测的。”我急急地说。  
　　“医生！我没有吃任何药，也不会吃的，我们不说这些吧。”她的笑，我根本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  
　　“我知道你原来想和我说些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比你小，就不想说了。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我们这样子，我们还都活着，在喝茶。现在再懊悔和痛苦都没有用了。也许只有振作起来，勇敢一点还有希望。如果没有什么，那我先走了。”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我害怕自己陷进这深深的悲哀里面去。  
　　“他是3年前走的，和你一样好强，我们准备要结婚的。”她看着我笑了，我一下就感到了温暖。  
　　“对不起，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没什么。我至今爱他，我没有懊悔过。是阿强感染了我，但是是我杀了他。”她告诉了我他们的故事。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么平静，没有眼泪。  
　　她和阿强的恋爱一开始就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和嘉许，在阿强租的小屋里，他们爱得如火如荼，没有天地。在回忆他们相爱的日子的时候，在她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温暖的亮光。他们自己做饭，就象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有一次他们自己做麻辣火锅，吃一口就用湿毛巾帮对方搽一下嘴上的辣油。每天，不论刮风下雨，阿强都会开着他的摩托来接她下班。后来，他们要结婚了，开始装修自己的房子。阿强很能干，自己设计，自己买建材，有些活还是他自己做的。两个人在这段日子里憧憬着未来的幸福，当装修工人下班走了的时候，他们躺在铺满了报纸的木地板上，想象着心里的家完成以后的样子。电器和建材有阿强负责，小琪负责采购所有的窗帘布、床上用品和沙发垫……  
　　阿强日日消瘦，新房装修好了，他也病倒了。在医院检查出来是肺炎，可是怎么用药也控制不了病情的加剧，最后检测出来，阿强已经是艾滋病人。阿强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小琪，带她去检测。等待结果的日子，漫长而痛苦。两个人在新房子里彻夜抱头痛哭，阿强是很久以前出国的时候出的事。小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抱住阿强吻，一回儿又捶他、咬他，打他；阿强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可以活多久，一心希望小琪能幸免。夜里醒来，阿强用头撞墙，鲜血落在新装修的洁白的墙上，墙上是他和小琪在草地上相拥微笑的照片，照片里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厄运还是降临在小琪的身上，家长也都知道了。阿强象是傻了一样，那时人们对艾滋病的知识极其有限，甚至包括医生。所有的压力在一瞬间袭击了小琪和阿强。小琪受不了，去了乡下，希望能静一静。可是她怎么能忘记阿强呢？她回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和阿强结婚，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好好地爱阿强，不管时间有多少。但是，她再也没能看见她的阿强了。  
　　“阿强是因为我死的，不然他还可以活一两年或者更长，我不该在那个时候离开他的，那时自己太小、太乱。现在想起来，能够和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只有一年也满足了。”小琪说，在她的眼中我看不见懊悔和痛苦，只有深不可测的忧郁的黑色。  
　　“知道我为什么想见你吗？”她问我“我不知道。”我还沉浸在他们的故事里。  
　　“我在你的文字里看见了一种我和阿强都缺少的勇气，简单的勇敢。你身上有很多地方很象阿强，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你会有希望的，不要放弃，希望你勇敢到底。”  
　　“谢谢你的鼓励。那你为什么又不检测，又不治疗？我看得出你是用得起鸡尾酒的。”我问她。  
　　“……”她不说话，再次将眼光移向远方，她在那里可以看见阿强吗？  
　　　　　　　　　　　　　　　　　  
　　分手后，下午的阳光也不能让我温暖，在喧闹的人流中我茫然地走着，一直到天黑。小琪和阿强的故事还在脑海里回旋，我想忘记，但我做不到。回到家里，觉得出奇的累，没有开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一个病友打电话来，我才回过神来。  
　　他说：嘿！你知不知道，九运会要开了，我要参加开幕式……  
　　我说：好啊，开心一点，有什么精彩的节目告诉我。2008年我们还要去北京看奥运会呐……  
　　　　　　　　　　　　　　　　　  
　　（待续）

翔子

最后的宣战（二十三）
  
黎家明于 2001.11.19 15:50  
  
　　给自己的情书  
  
　　请——不要灰心，你也会有人妒忌。  
　　你—— 仰望得太高，贬低的只有自己。  
　　别—— 荡失太早，旅游有太多胜地。  
　　你记住你发肤，我与你庆祝赞喜。  
  
　　慰籍自己，开心的东西要专心记起。  
　　爱护自己，是地上拾到的真理。  
  
　　写——这高贵的情书，  
　　用——自言自语作我的天书。  
　　自己都不爱，怎么相爱，怎么可给爱人好处？  
  
　　这千斤重的情书，  
　　在夜阑尽处如门前大树，  
　　没有它依靠，归家也不必蔽雨。  
  
　　请——不要哀伤，我会当你是偶像。  
　　你——要别人怜爱，先安装一个药箱。  
　　做什么也好，别为着得到赞赏。  
　　你——要强壮到底，再去替对方设想，  
　　抛得开手里玩具，先懂得好好进睡。  
　　慰籍自己，开心的东西要专心记起。  
　　爱护自己，是地上拾到的真理。  
　　深谷都攀到地后，  
　　从泥泞中参到这不甘心相信的金句。  
  
　　写——这高贵的情书，  
　　用——自言自语作我的天书。  
　　自己都不爱，怎么相爱，怎么可给爱人好处？  
  
　　这千斤重的情书，  
　　在夜阑尽处如门前大树，  
　　没有它依靠，归家也不必蔽雨。  
  
　　《给自己的情书》——这是王菲的歌,是林夕的词。每一次听到都感动。今晚再一次听这一首歌，在这孤寂的夜里，感觉好象有人在轻轻吟唱我的心声，顿时，泪如雨下。  
　　我舔着嘴角咸咸的眼泪，回想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那时自己有多快乐，是怎样一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心境，还有和我一起听这首歌快乐的朋友和相爱的人。谢谢林夕，谢谢王菲，就算是为我写的，就算是我写给自己的情书，写给所有病友和榕树下朋友的情书。  
  
　　“慰籍自己，开心的东西要专心记起。爱护自己，是地上拾到的真理。自己都不爱，怎么相爱，怎么可给爱人好处？” 爱并没有因为艾滋病魔而退却，爱自己才能爱别人，才能得到真爱！爱，在生死关头显现出了她真正的含义。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遭遇的在艾滋病魔阴影下，美丽而心酸的浪漫爱情。  
　　早晨慢跑回来，正要洗澡，一时兴起把手机也带入了浴室。初冬的寒气令我迫不急待地打开热水，一边淋浴一边想着昨晚在论坛上看到的关于桑拿可减低病毒的贴子，不知不觉地越洗越舒畅，突然一曲“茉莉花”的铃声，把我扰乱了，来电的是医院的C主任，他让我马上赶到医院，说是有急事。  
　　擦干身体，穿上厚厚的衣服，我匆匆忙忙地赶到，原来是某个机构想让我们填写一份关于艾滋病对病人经济入的影响的调查报告。被“鸡毛”（鸡尾酒疗法带来的经济负担）压得喘不过气的患者们都来了，各自都在幻想着是否“有米可分”，其实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情况调查，但有人关心总是好事；一位某报的记者也来凑热闹。今天才突然发现患者中也有浪漫故事。  
  
　　有一位在填表的湘籍女士貌不出众，陪同她来的是一位英俊的男子，闲聊之下才发现：他们是夫妻关系。先生的是一位来内地投资开厂的港商，可谓是财貌双全，认识她之后已知道她是HIV阳性携带者，却坚持与她结婚，只是在医生的指导下采取了必要的保护措施，并且在医疗上给于她很大的支持。  
  
　　说笑之间我才又发现，与我相识的“阿华”原来也是有“伴”而来，我让他介绍一下。他们俩也是在阿华得病后相识的，当初他们之间并没有性关系，阿华就对她说自己有绝症，一直等到两年前的一天，阿华发病入院后，她来探望，问C主任是什么病，当时在一旁的阿华拼命向C主任挤眉弄眼，但C主任还是一句：“什么病？不就是艾滋病。”她当时痛哭了几天后就每天来陪阿华。出院后两人开始同居，去年他们准备结婚，但婚检时却因阿华的白细胞太低而被建议暂缓，他们今年还会去再登记。说着C主任过来了，问他们是否有打算要孩子，我忍不住说：“那得有‘洗精’的技术，听说意大利有的……”C主任说：“理论上父婴传播的机会是有，但机率太低了，所以也不必紧张，母婴的机会大些，但用Nevirapine可以大大减低其概率。”  
  
　　一位在旁的记者忍不住向我们谈起了她采访中的一件事：在某医院，有一位艾滋病病人和一位女医生在治疗相处的日子里感情渐浓，似乎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由于男方自己觉得不应拖累女方，在最后一个人出院离去，走前留下了很长的一封信，那位女医生为此伤感不已。这封包涵着一段奇情的感人信件很快将会在媒体发表。  
　　填表很快就结束了，我走出医院，觉得有点懵了。  
　　我的天，世上还有这样的爱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艾滋病在他们眼中更本不能和伟大的爱情相提并论，死神在这里真的望而却步了。真诚地善待自己所爱的人，勇敢面对疾病，使我的这些病友获得了爱情，重新体会生活的完整和美好！我羡慕他们，羡慕这苦难中来之不易的爱情，也深深地祝福他们，一路走好，长久再长久！  
　　喧闹的街道在我面前了，我不是在作梦，我得赶紧跑，车来了……  
  
　　天冷得真快，转眼立冬了。呼啸的北风扣打着窗棂，好象过去妈妈对我说，夜深了，快点睡，明天还要早起上班。风中，黑暗里，我的眼睛里为什么都是往日的温暖？  
　　冬天的衣服，原来差不多都烧掉了，该买新衣服了，因为我要回家过年。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买新衣服，今年我还会，我要过一个全新的、快乐和美丽的新年。榕树下网站的宋编辑，帮我从一个连载《最后的宣战》的杂志社讨回一笔稿费，正好可以买新衣服。我打电话去感谢那位编辑，她说，不用谢，这是你应该得的。我说，其实只要多一点人看见，我就满足了。她说，不管你是不是病人，首先你是一个作者，应该得到尊重，现在有些媒体很没有职业道德。  
　　我至今总共有两笔稿费。我的第一笔稿费是80元，我和飞乐编辑商量好了，我们不拿出来，作为一个纪念，毕竟，那是我今生第一次拿到稿费。现在，我是那么珍惜我生命中每一个第一次。在我拿到第二笔稿费时候，不禁悲从中来，这是什么样的钱啊！作家拿稿费是快乐和满足的，因为他的文字得到社会的认可。用生命做代价的文字换回的稿费，有谁愿意接受呢？！  
  
　　从11月初，就不断有病友问我：你知道11月13日的大会吗？不知道药价会不会降下来，听说你要参加一个晚会？通过各种途径，有人希望我参加这样一台晚会。令我感动的是，很多知道我的朋友、记者，他们是那么理解我的处境，保护着我那一点可怜的生存空间。就让我静静地生活着，静静地写吧，也许可以帮到一些人。在这台晚会的某一个角落，我就在那里。这时，忽然想起一个朋友说过，每年这个时候，媒体就开始注意这个问题，很多人开始议论艾滋病，平静的生活又开始乱了。不过，这样的宣传过去都是一阵风，很快大家就会忘了……是的，要改变的东西很多，绝不是一个宣传日，一台晚会可以解决的。  
  
　　中国首届艾滋病性病防治大会2001年11月13日在北京举行。这是自1985年中国首次发现艾滋病病例以来，由政府召开、社会各界参与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艾滋病防治会议。这次会议的主题是“预防艾滋，付诸行动”。会议将涉及政策与项目管理，多部门合作，非政府组织参与，艾滋病性病流行病学和监测，健康教育和干预，艾滋病性病的诊断、治疗、咨询和关怀护理等多项内容。参加会议的除政府高级官员和专家外，还有热心于艾滋病性病防治工作的志愿者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这也是中国防治艾滋病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就在中国首届艾滋病大会即将开幕之际，一台大型公益文艺晚会《飘动的红丝带》在北京中国剧院与观众见面，这是中国首台艾滋病主题义演晚会。晚会通过舞蹈、小品等多种艺术形式，消除普通百姓对艾滋病的误解和恐惧，体现全社会对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的理解和关爱。濮存昕、古巨基、齐秦、苏芮、殷秀梅、杨千桦、等演艺明星将参加义演。在晚会中，濮存昕朗诵一篇自己写的真实的散文《你在污点上画出了太阳》，希望通过这台晚会感动许多原本对艾滋病人群有误解和恐惧感的人，让他们领悟到“我们的敌人不是艾滋病人，而是艾滋病毒”，也使大家开始关注“一个文明的、进步的社会应该如何善待艾滋病人”这一具有深刻涵义的问题。  
　　尽管参与这次晚会创作的导演、编剧们都是中央电视台经过无数晚会锤炼的“高手”，但他们对于艾滋病的了解并不多。经过“补课”以后，晚会导演邹友开说：“以前大家一提艾滋病就会想到性，而忽略了他们也需要关爱和帮助。我们想通过这台晚会让大家不要谈‘艾’色变。”  
　　在晚会筹备期间，最令承办方头疼的不是节目，也不是演出阵容，而是赞助！通常，这样一台由卫生部、中宣部、文化部、教育部、广电总局牵头，中央电视台录制，有大牌明星参演的晚会，只要一经宣传，赞助是少不了的，但这次却让承办方大跌眼镜——直到晚会最后彩排阶段，赞助仍寥寥无几！  
　　面对这样的尴尬，承办方认为，这与一些企业对艾滋病主题存在顾虑有关。这也从一个侧面真实体现了社会对艾滋病的了解和接受程度。 　  
　　据估计，中国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已超过60万人。但由于大量病例被漏报，专家估计实际发病数是报告数的5到10倍，我国艾滋感染者已超60万，实际数字可能更多。今天，我已经看到希望，人们对自己生病的同胞越来越多的理解和支持，相信我们的节日就会来到。  
　　那一天，所有的病人都可以站在阳光下，平等地享受生活的乐趣和生命的自由，享受家人和朋友的关心和鼓励。那一天，我可以和榕树下的所有的朋友见面，一起在草地上看白鸽飞舞蓝天，一起听喜爱的音乐、看喜欢的电影。一起分享所有的心情故事，在孤独和害怕的失眠的夜里，可以在家人温暖的目光中重新鼓起勇气，坦然面对命运的安排。那一天，我可以将我所有的病友的故事真实的写出来，让人们知道他们有多艰难和多坚强……  
  
　　2001年11月11日湖北出台防治艾滋病新措施：  
　　一、增加血站，保证用血安全。为了消除在输血或献血上存在不安全隐患，建设省级血液中心即武汉血液中心和全省12个地市州中心血站。到2003年，在潜江、仙桃、天门三个直管市及中心血站覆盖不到的边远山区，建立基层血站。到今年底，所有临床用血均做艾滋病病毒抗体检测。  
　　二、普及艾滋病防治知识从小学生开始。在易发艾滋病重点乡镇，在小学生中开展艾滋病防治常识的宣传，并通过小学生向家长传播相关知识。在大学、中等职业学校、普通中学中开展相关知识教育。  
　　三、推行匿名就诊，保护患者隐私。积极推行性病、艾滋病患者匿名就诊，保护患者隐私。禁止艾滋病患者献血、献器官、献精液以及性乱等危害社会的行为发生。对故意传播艾滋病性病者，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四、设置安全套自动售货机在公共场所，都要设置安全套自动售货机。要大力普及安全套正确使用知识。推广使用清洁针具，减少共用注射器传播艾滋病的危害。  
　　五、艾滋病人可享受医保。凡是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的艾滋病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可享受到同等基本医疗保险待遇。艾滋病患者按大病处理。对家庭确实困难的没参保患者，民政部门采取临时办法给予救助。因患艾滋病死亡，造成家庭成员成为孤老或孤儿的农业人口，符合五保供养条件的，当地政府纳入五保供养范围。对因患艾滋病死亡，家庭确有困难者，减免火化费用。  
　　对艾滋病人的子女，教育部门免收学费。县、乡政府对艾滋病人家庭，应适当减免乡统筹、村提留、义务工等。  
　　六、鼓励医疗机构收治艾滋病人。全省县(市)级以上综合医院、传染病医院、中医医院以及50%的艾滋病高发地区中心卫生院，都要为艾滋病人提供规范化的咨询、诊断、治疗等医疗保健服务。年底，市(州)级以上城市和艾滋病高发地区的县市，要指定一家具备条件的医疗机构为艾滋病治疗技术指导中心。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为全省艾滋病治疗技术指导中心。实施意见还规定：婚检必须做艾滋病抗体检测，在街头设安全套售货机，探索中西医治疗艾滋病方法，专业人员必须受训，健全预防网络。  
  
　　我觉得这样的政策应该在全国推广。我在我的文字里记录下了今天，2001年11月13日，星期二，许多年以后，我希望人们在看这段文字的时候，知道这一天中国开始正式向艾滋病这个恶魔宣战了！  
  
　　很高兴，我的一些病友开始走出HIV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阴影，开始通过网络，用自己真实的心路历程，告戒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希望大家能通过我们的文字理解我们，理解一个生病的生命。  
　　这里的朋友是否还记得我的文中曾经提到的一个大哥，那个骑着摩托带我看满山风景，看月光湖水的大哥吗？他叫小舟。他很关心我，作为一个同病相怜的大哥，他在意我每一篇文字后面的情感起伏。看见大哥比和我们见面以前开朗和乐观了许多，真替他高兴。每一次通电话，都是他打过来，就是我打过去的电话，他也马上挂掉，再打过来。我们总是会说我们明年的约定，到时候我会和我的那位姐姐一起去他的家乡，那个美丽的地方。  
　　过几天，大哥的检测报告就要出来了，希望大家和我一起真心的祈祷，祝愿他有好的结果。即使结果不好，也希望大家给他鼓励和支持。这是他得知自己感染HIV一周年的时候，写下了的文字，很多网站都转载了。  
  
　　HIV确诊一周年祭——我的真实感受  
　　小舟  
　　（去年的今天，我不会想到，在一年后还有机会端坐在电脑旁，敲下这几行文字。我很庆幸自己挺过了这一年。）  
  
　　秋风渐紧，秋意已浓，又是一年深秋，江南的深秋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生命的绿色依然盎然枝头，湛蓝的天空，加上白云的衬托更加令人心旷神怡，太阳没有了夏天的毒辣，而是妩媚地伴随着你。我出生在这个季节，也最喜欢这个季节。  
　　但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无心看风景，还来不及为自己庆贺生日，上帝已经给我送来了最为隆重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张HIV的确诊单，一张结束以前幸福生活的结业证书，也是一张走向另一个世界的报到通知书。或许是我过去太一帆风顺，终于“幸运”降临了，得到了上帝的青睐。我的心在流血，就在那个深秋的夜晚，那个深夜，我无法入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到整个身子在颤抖，这一天无疑是我一生的转折。白天所经历的一切，成了我永远无法抹掉的痛苦回忆。  
  
　　那天，一个普通的星期二，上午我接到卫生局的电话，要我下午到防疫站去一趟。接到消息，一阵紧张突然向我袭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绝对不是好事。我回忆起一个星期前献过血，唯一的可能是我的身体……  
　　我不敢往下想，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终于等到了下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了防疫站的大门，感觉里面很幽深，有点恐怖。三位医生很客气地坐在我对面，已经在等我了，还热情地给我倒了一杯茶，开始了可怕的话题……  
　　一个半小时的难以忍受的煎熬，简直让我窒息，感觉空气已经凝固。我就象在被提审，我被做了笔录，最后还按了手印，感觉象杨白老。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已身不由己了。  
　　走出防疫站的大门，阳光依然灿烂，但风很大，深秋的风已经带有寒意，我裹紧了衣服，想继续上班去。来不及流眼泪，在这之前我听说过许多感染者被歧视，失去工作的故事，但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不能失去工作，我应该还有两年时间，我还可以创造出财富，而且只要给我两年，我会出成果的。到了单位，我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人看得出我的变化，依然说笑，可我更多了一份留恋，多了一份决心。我热爱自己的工作，我已经干得很出色，我相信一定会更加出色，而这个工作应该是绝对不会传染的。那天我回家很晚，我怕一个人独处。  
  
　　接下来的几天，我拼命地工作，有时竟忘了自己是个有病的人，我要为自己证明我还有用，我还能创造财富。但令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被停职了，原因是防疫部门通知了我的上级。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星期四，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但我的心是阴暗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逐渐失去了本来已经拥有的一切，事业、爱情。  
  
　　2000年的除夕，我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听着外面噼劈啪啪的鞭炮声，我的心碎了。世界不会因为我的遭遇而改变，幸福的人们依然幸福，快乐的人们依旧快乐，我在泪水的陪伴中迎来了新的一年，渺茫、无助，不知道在新的一年里我的灵魂将飘向何方。忽然想起过去的一年怎么还没有下雪，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冬天，喜欢的理由是因为冬天可以看雪，感受圣洁的白色，多想再次经历童年时的享受，聆听大自然的恩赐，多想——，我不敢想象未来，我只有回忆过去。  
  
　　望着窗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的人都在眺望将来的一切是否有新的精彩。期待能挽着爱人的手倘佯在暖暖的街头，喜欢看到一群群小孩欢跳的身影，甚至羡慕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伴人生最后的辉煌。多少次黑夜中无助地哭泣，早已透支的眼泪几乎把我淹没，梦中的回忆真实而快乐，但醒过来时往往泣不成声，我不敢面对现实。  
  
　　这几个月中，我永远不能忘记的是我的母亲，在我最为绝望的时候，是母亲用她温暖的胸怀抚慰我受伤的灵魂，当她知道将会失去自己的儿子，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母亲默默地承受着，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过泪，她教会了我什么是坚强。我永远记得她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活着就有希望”，是啊，活着就是希望。妈妈，请原谅儿子的不孝，虽然我知道这样的语言很苍白，但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做你们的儿子，你能接受吗？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今生的养育之恩。  
　　那段时间央视播出《笑傲江湖》，拿来原著再次仔细研读，令狐冲面对死亡的超然态度对我触动很大，一首笑傲江湖曲，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佩服金庸老先生对人生的理解，感谢令狐大侠给我带来的侠骨豪情。  
  
　　几个月的沉沦之后，在5月份，我走进了网络，感受网上多彩的世界，重新打造自己的精神家园，我到处查找相关的网页，但发现不是很多，到7月份的时候，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推开了《心灵家园》的大门，虽然那里更多的是恐艾者，但我们的心是相通的，那份理解与关怀至今让我感动。同时THOMAS大哥以他的病弱之躯，以他坚强的毅力，用他的一片爱心为病友们建立了《艾滋病人的交流》论坛，使它成为艾滋病友互相鼓励、帮助的精神家园。  
  
　　我也开始走进了榕树下，家明的《最后的宣战》让我再次热泪盈眶，每次读他的文章总有一种感动的力量，我每天都会去看他的文章，看网友的评论，每一篇都看，一直到现在，他的勇敢坚强，他的义无返顾，以及为社会所作出的贡献激励着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一句“我只要能站着，就决不会躺下”，他有一种决心，更有一份爱心，病友间的情谊永远是最真挚的，他代表的是我们病友的榜样。想对他说一句：家明，无论前面的路多么坎坷，纵然荆棘丛生，你我都要很好地走下去，我以及所有的病友，我们都会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作为艾滋病人，我们无法站在阳光下说话，因为我们都怕失去朋友的理解，失去亲人的关爱，失去赖以维持生计的工作。但是我们自己首先要坚强，要懂得保护自己和他人。我们要看到黑暗中黎明的到来。还记得深圳的小路吗，女记者涂俏记录了他的故事，我第一次在《家庭》杂志上看到的时候，那时我刚被确诊，当时的心情很难用语言来描述，只记得泪水浸湿了那一页纸张。小路的一段话我也记得：“不管你这样活还是那样活，只要你不弄疼别人，我便为你鼓掌”，“我愿意成为铁道上的一颗枕木，让中国防止爱滋病的这列火车驶向前方”。小路已经走了，我们要感谢小路替我们作了一个榜样，我们少了一个勇敢的战友。世纪的瘟疫正在逼近中国，在这场战斗中，我们也可能随时都会倒下，但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我们都会继续战斗……  
  
　　所有健康的人们，虽然你们也曾有在情感上的失意、对现实的失望，可是面对上苍赐予我们的五彩缤纷的世界、多姿多彩的生活和每人一次的珍贵生命，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珍惜。珍惜生命赋予我们的每一个晨昏，好好用心、用热血、用汗水书写我们每一天的历史。生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所有善良的人们，请珍爱你的生命。HIV其实离我们每个人都很近，但也不必盲目地恐惧，只有你了解了它，你才会远离它，珍惜自己，保护他人。同时也希望社会能够为已经患病的人们营造宽容的空间，我们都很善良，都知道怎样去保护自己和他人。我们没有去危害社会，我们所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不需要社会的同情，只希望多一些理解与宽容，我们不是魔鬼，只是病人。了解艾滋病，我们就会远离艾滋病，因为这是一种完全可以预防的疾病。  
  
　　希望即将召开的艾滋病大会能让我们切实看到生的希望！包括药价问题，包括公平的人权问题。对弱势群体的关注程度是和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文明程度成正比的，正是人们的无知与愚昧才造成了对艾滋病患者的歧视，如不能很好的消除这种歧视，那中国艾滋病的防治任务就注定会失败。60万艾滋病感染者对于咱泱泱大国，也许只是个小数目，但这是60万个生命啊，也许我们感染的原因不同，但每个感染者都是拥有生存权利的人类大家庭中的一员，而我们如果连最基本的生存的权利都保证不了，这难道是我们这个素以文明之邦的国度所应该有的吗？不必再遮遮掩掩了，迎接爱滋病的挑战需要全社会的努力，但政府是关键 。  
  
　　我已经为自己年轻的生命预定了最后的晚宴，现在我的CD4计数很低，病毒载量正在测定之中，我似乎已经听到死神的召唤。但是在不多的时日里，我会积极地生活着，拥抱每天初升的太阳；我会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们，老人、孩子、病痛者，失落者，只要力所能及；我会去鼓励病友树立信心，也会去安慰恐艾者走出阴影、重新拥抱生活，帮助别人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也希望能更多地认识新的朋友。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把自己的遗体献给医学研究，为人类和HIV的战斗贡献自己最后的力量。（完）  
  
　　看着大哥的文章，久久不能平静，只想告诉他，大哥你是一个好人，在我心里，你是优秀的、好样的。面对将要来的检测，除了坚强，我们别无选择！  
  
　　北风中传来远处飘忽的歌声，虽然有些无奈，但有真实的凄美：  
  
　　一路上，  
　　有人坐在地铁张望擦身而过的广告，  
　　有人怕错过每段躲不过的新闻报道。  
　　一路上，  
　　有人能白头到老，有人失去青春年少，  
　　有人在回忆中微笑，也有人为了明天烦恼。  
　　一路上，  
　　有人付出虔诚为不认识的陌生人祈祷，  
　　有人过了一辈子只为一家几口每天都吃饱。  
　　一路上与一些人拥抱，一边厢与一些人绝交，  
　　有人背影不断膨胀而有些情景不断缩小……  
  
　　春眠不觉晓，庸人偏自扰，  
　　走过单行道，花落知多少。  
　　跑不掉——  
　　每个人都是单行道上的跳蚤，  
　　每个人皈依自己的宗教，  
　　每个人都在单行道上寻找，  
　　没有人相信其实不用找……  
  
　　一路上，  
　　有人盼望缘份，却不相信缘份的必要，  
　　一路上，  
　　那青春小鸟掉下长不回的羽毛。  
　　一路上，  
　　有人太早看透生命的线条，命运的玄妙，  
　　有人太晚觉悟冥冥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  
  
　　（待续）

翔子

我们携手就能做到！  
  
献给2001年12月1日艾滋病日   
  
黎家明于 2001.11.30 09:54  
  
　　我为什么写《最后的宣战》？  
　　　　　　　　　　　　　　　　　  
　　我是一个艾滋病感染者，从今年7月开始在《榕树下》网站发表我的文字《最后的宣战》，至今已经有4个月了。我在写《最后的宣战》的时候，开始失眠，原已平静的心再次重回可怕的梦境。  
　　我想让看见我的文字的人：能够真正了解艾滋病，尽可能少的人重蹈覆辙；能够了解我们真实的生活状态，给像我一样的弱势人群更多的理解和鼓励。  
　　如果有人可以在即将迷失自己的那一刻，能想到我这样一个人经历的悲惨故事，而放弃那些危险的游戏，远离艾滋病这个恶魔，我就满足了；如果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一些防治艾滋病的知识，从我真实的心灵历程里，感受到生命的宝贵和脆弱，珍惜生命，我就欣慰了；如果能用公开我一条命的悲哀，换回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那我做的就是值得的。死亡只要有意义，或许可以少一些遗憾和伤痛。既然我已经不能象我原先设想的那样，作为一个健康人为社会创造财富，那么就让我的文字能让更多的人避免这场灾难吧。  
　　　　　　　　　　　　　　　　　  
　　我要大声喊出来：艾滋病就在我们身边，它真的离我们很近很近！这是求生的呐喊和对艾滋病魔最后的宣战！为我们，为更多还没真正知道这个魔鬼，但随时可能加入我们的人！  
　　　　　　　　　　　　　　　　　  
　　艾滋病（AIDS）的传播途径只有三个：1同HIV感染者发生无保护的性行为。2接受了被HIV污染的血液。3被HIV感染的母亲传染给未出生的婴儿。艾滋病是一个完全可以预防的疾病。  
　　　　　　　　　　　　　　　　　  
　　我现在已经坐在高速通向死亡的列车上，中途还有停靠站，还有人上车。这辆列车上，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我不愿意花时间和我的邻座一起指天骂地，痛哭悲嚎，自怜自艾，那样我将错过窗外多少的美丽风景。如果我们可以镇定自若的面对终点，绝望的应该是死亡本身！死亡绝望的时候，生命的奇迹也许就会发生。  
　　　　　　　　　　　　　　　　　  
　　我的病友们  
　　　　　　　　　　　　　　　　　  
　　我选择过死亡，知道的在那一刻是怎样的绝望，是怎样无奈。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们还要违心地回避亲情，还得躲避大众的鄙夷和唾弃。我和我的朋友没有再去转嫁自己的痛苦和绝望，我们正在靠自己的努力，艰难的求生。我们还在工作，还在和健康的人们一样为社会做贡献。我们是病人，但我们不懦弱！  
　　生病以后，我有了一个新的通讯录，里面是除了医生，就是病友的电话号码和Email地址，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伤心的故事。我的通讯录在加厚，病友也越来越多了。有朋友是快乐的事情，在绝境中有可以相互关照的朋友更是幸福的事，可是这样一个个鲜艳的年轻生命记录在我的通讯录里，意味着什么呢？  
　　我无力阻止我们的生命正在进行的凋零。我总是能听见在黑夜里撕心裂肺的哭泣，感受着我们对命运的无奈和挣扎求生的辛酸。撕破沉沉乌云的闪电，可以看见一双双绝望但不放弃的眼睛。这一双双眼睛里，除了悲哀和忍耐，还有勇敢……  
　　在我这些朋友身上，我看见了坚强，他们中有的人在网上耐心安慰那些怀疑自己被病毒感染的人们，用一个个年轻而饱受磨难的心，规劝人们小心，善待生命，并用自己对生命最深切的体会激励所有身处困境的人们。有的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珍惜生命中的分分秒秒，实现自己的梦想和价值。  
　　我们小心翼翼地、努力地制造着属于我们的信心和快乐，尽可能多地传递给每一个人，因为我们还想活着更有意义。生病以后，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家和家人，每一次的思念都焯蚀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平静，象一根钝钝的针慢慢地刺向我心深处。作为一个不孝的儿子，一刻也没有忘记我的家人，每一天都在祈祷他们的快乐和平安，每一天都在体会他们在突然没有了我以后的悲哀和痛苦。我全部的努力就是为了这样的日子来的晚一点，晚一天也好！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我的病友中有相爱的恋人，他们的爱人是健康的，艾滋病在他们眼中更本不能和他们伟大的爱情相提并论，死神在这里真的望而却步了。真诚地善待自己所爱的人，勇敢面对疾病，使我的这些病友获得了爱情，重新体会生活的完整和美好！我羡慕他们，羡慕这苦难中来之不易的爱情，也深深地祝福他们，一路走好，长久再长久！  
　　从来没有对社会的仇视和敌意，我的仇恨已经全部射向了我的病魔。目前正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复制的病毒，无论它多么邪恶和诡秘，它必将葬身在我的身体里，我年轻的身体就是它们最后的坟墓！现在我是对它无能为力，但最终我是他们的终结者。我现在就有一个体会，越是我在乎的人，我就越怕传染他们，明明知道不可能传染的途径，自己也是小心再小心。得这种病的痛苦我体会够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呀！  
　　　　　　　　　　　　　　　　　  
　　善待这个弱势、悲惨的群体，就是善待健康的人们自己！艾滋病的流行不只是健康问题、经济问题，同时也是社会问题。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是疾病受害者，应该得到人道主义的理解和帮助。难道非要将病人逼到无法承受各种压力，报复社会？  
　　不要歧视和厌恶我们，我们已经用我们的生命做了代价，更何况我们中有很多人是无辜的，就是为了挽留生命的一次输血。也许我们感染的原因不同，但每个感染者都是拥有生存权利，是人类大家庭中的一员。让我们能够少受疾病以外的心灵折磨，能够拥有普通病人的待遇，能够拥有一个体面的葬礼！  
　　我希望能鼓励许多我认识和不认识的病友，同样面对其他疾病的人们，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让我们一起勇敢面对命运的挑战，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让人们了解这种可怕的世纪瘟疫，争取更大、更好的生存空间，让世人知道艾滋病患者不是弱者。  
　　　　　　　　　　　　　　　　　  
　　　　　　　　　　　　　　　　　  
　　生命的价格  
　　　　　　　　　　　　　　　　　  
　　我接受过《北京青年报》、《上海青年报》、英国BBC电台、美联社、法新社等众多记者的电话采访，我答应接受采访有一个原则，特别是外国记者，那就是我要求他们作到：我不要从他们的笔下，出现攻击我国政府的任何言论，因为我热爱我的祖国。这些记者是诚信的，我感谢他们。他们几乎在采访的最后都会问我二个问题：一我希望他们给我什么样的帮助？我最想通过他们向世人说的是什么？我的回答是：给所有的病人公平，希望药商对发展中国家尽快降价，就是给我最大的帮助！  
　　　　　　　　　　　　　　　　　  
　　对于艾滋病的治疗，现在国际上认可的疗法是鸡尾酒疗法。在中国，费用大约是人民币7000元/月（不含住院费和检测费用），全国大约只有一百多人在使用这样昂贵的治疗。鸡尾酒疗法可以降低HIV病毒数量，但是不能全部消除。巨额的治疗费用令我们中的绝大多数的人望而却步。  
　　目前，印度、巴西等国的政府，经过不懈的努力和斗争，成功地迫使美英等国的大公司不得不区域性大幅降价，使得更多的患者可以及时使用鸡尾酒疗法这样的药物。在中国，这些药品降价也是大势所趋，我和我的病友希望这一天早日来到。希望每个艾滋病患者都能够得到价格低廉、疗效明显的艾滋病药物。  
　　　　　　　　　　　　　　　　　  
　　巴西曾经是全世界艾滋病发病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多年来，巴西政府一直将防治艾滋病作为国家的重要工作，在药品研究和生产上投入巨资。巴西自1993年开始自己研制防治艾滋病药品，至今已经拥有6家制药厂，生产世界上现有12种防治艾滋病药品中的7种。由于这些药品由巴西自己研制生产，药品价格在近3年内下降了70％，并为巴西政府在防治艾滋病方面节省了大笔开支。仅2000年停止进口美国和瑞士两家公司的艾滋病防治药品，巴西卫生部就节省开支39％。同时，由于自己研制和生产的防治艾滋病药品的普遍使用，近4年来大约有3.8万人免遭艾滋病病毒感染，因艾滋病住院的人数下降80％，因艾滋病死亡的人数减少了50％。巴西全国现有艾滋病患者54万人，占全国成年人口的0.57％，艾滋病患病率已经从世界第3位下降为第42位。  
　　巴西是我们最好的榜样。  
　　让我们一起为治疗艾滋病的药物在中国的降价而努力吧！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就意味着有更多的病人有希望活下去，最终战胜这个世纪瘟疫！  
　　　　　　　　　　　　　　　　　  
　　我们的节日  
　　　　　　　　　　　　　　　　　  
　　如果有一天，我的手破了，我去医院包扎，我可以坦然的对医生说：我是HIV携带者，请注意消毒，而医生和其他病人都能很平静。如果有一天，我去理发，我对理发师说：我是HIV携带者，请注意消毒。而理发师和其他客人都能很平静。那一天，就是我的节日！那一天，所有的病人都可以站在阳光下，平等地享受生活的乐趣和生命的自由，享受家人和朋友的关心和鼓励，重新鼓起勇气，坦然面对命运的安排。那一天，就是人类成功防治爱滋病的节日。也许我看不见、等不到那一天。但我坚信，那一天必将来临。否则，那就是人类自己的悲哀，艾滋病魔还会猖狂下去。今天，我已经看到希望，人们对自己生病的同胞给予了越来越多的理解和支持，相信我们的节日就会来到。  
　　我们人类还没有办法终结HIV这个魔鬼。如果你们身边有人和我一样生了这样的病，只想你们对他们说一句宽慰的话，给一个善意的微笑，让他们有信心只面对疾病！  
　　　　　　　　　　　　　　　　　  
　　最近几年，我们国家加大了在着方面的管理和防治力度。相关法规和政策出台，全国各省都设有HIV的检测机构。有经过培训的医生负责检测，并为病人严格保守秘密。我遇见的所有医生都为我保密，他们都是友善的。没有一个医务工作者歧视我，相反他们给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情感上的理解。从他们身上，我真正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和包容。我们眷恋的这个世界，很多时候真的很苦，所以有恨和遗憾。但它依然灿烂美丽，而且会越来越好，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真诚的爱……  
　　中国首届艾滋病性病防治大会2001年11月13日在北京举行。这是自1985年中国首次发现艾滋病病例以来，由政府召开、社会各界参与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艾滋病防治会议。这次会议的主题是“预防艾滋，付诸行动”。这是中国防治艾滋病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特别提到，目前我们正在应对两个新的挑战：恐怖主义和艾滋病。任何时候，我们人类都面临敌人和灾难，但永远不应该是我们人类本身！  
　　让我们能够团结起来，共同面对我们人类共同的敌人——艾滋病魔！我们最终一定能战胜艾滋病！只要我们携手就能做到！  
　　　　　　　　　　　　　　　　　  
　　附：联合国艾滋病联合规划署的今年6月的统计……全世界约有2180万人死于艾滋病……有3610万人携带艾滋病病毒，其中有430万儿童……目前全球的爱滋病孤儿人数为1200万，到2010年将上升至4200万……2000年一年，就有约530万人感染上艾滋病病毒……全球每天有8000人因艾滋病而死亡……全球每天有16000人的成为艾滋病毒感染者……50%以上为15-24岁的青少年……今天的世界每1分钟就有11个人感染艾滋病！  
　　　　　　　　　　　　　　　　　  
　　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皮澳特博士说：到今年年底，中国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可能超过100万。有证据表明，艾滋病病毒已经开始在一般人群中传播。如果迅速采取行动加以预防，在未来10年内，中国可以避免1000万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如果耻辱和歧视问题得不到解决，艾滋病也就得不到解决。（中国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已超过60万人。）

翔子

最后的宣战（二十四）
  
黎家明于 2001.12.04 09:45  
  
　　最近总加班，常常很晚才下班。天黑得越来越早，走在寒风中的大街上，已是万家灯火。大街上的人都竖起衣领，急急地往家赶。  
　　只有我是一点也不急的，因为我的生命已经急急地赶赴一个不可逆转的约会。能否停一停，慢一慢，我生命那匆忙的脚步。  
　　满地枯黄的叶子，有的在焦黄中还有一抹绿色，有的在枝头与母亲做最后的吻别，有的正在空中飘落，兜兜转转，无限依恋……放轻疲倦的脚步，不忍心践踏它们，因为那是生命的绝唱。  
　　　　　　　　　　　　　　　　　  
　　寒风中，我踩在满地落叶上，可以听见它们凋零的生命发出最后的声音。  
　　很冷，也茫然，在今夜的街头。  
　　　　　　　　　　　　　　　　　  
　　回头，是更黑的夜，就让我向前吧，还有点点星光……  
　　　　　　　　　　　　　　　　　  
　　有流星雨的那天晚上，我许了三个愿。第一个愿望，祝福我的家人健康平安，幸福快乐。第二个愿望，药价明年大幅度下降，我们都用得起。我和小舟、小军、小黄、Thomas、小琪、小宋、小龙、小马、老丁、老李夫妇、老闵、老潘、小辉、小席，我所有的病友总有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日子，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时候！愿我们有更少的遗憾，更多的快乐！第三个愿望，等我病好了的时候，可以重新拥有一份爱情。  
　　有一天，在网上看见一条资料，上面介绍：每天坚持桑拿一次，一周可以降低身体里的HIV病毒50%.很快，就有病友给我发信，也是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想每天都洗桑拿，是不现实的，太贵了。但是，每周一次还是可以做到的。  
　　下班后，急忙找一家带桑拿室的浴室，发现一家浴室，带桑拿房只要6元，一头扎了进去。小小的木制桑拿房只有我一个人，看着凉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吱吱地变成滚滚热气，好象看见自己身体的病毒被杀死。不停地浇水，房间温度也越来越高，一会儿，就觉得气闷，但不舍得走，还想多杀一点体内的病毒，硬挺住。氤氤氲氲的小木屋里，知觉渐渐脱离里，所有烦脑和焦虑也远了，一切变得模糊。  
　　　　　　　　　　　　　　　　　  
　　飘飘忽忽中，曾经的往事却变得那么清晰，近得可以触摸得到。父母关切的眼神，童年的趣事，年少无知的尴尬，成长的快乐和痛苦，和朋友在一起的日子，工作中的沾沾自喜和失败经历，都历历在目。灵魂象是已经出窍，随着白色的气雾在身边缠绕，抚摩着自己衰落的身体。最后，凝结成一滴滴滚烫的水珠，分不清是蒸气变成的水，还是汗水和泪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直到实在闷得难受的时候，才出来。结果走出来的时候差点一下晕倒在地，可心里很高兴，也许这样真的可以有效，可以杀死该死的HIV病毒。  
　　　　　　　　　　　　　　　　　  
　　今年国家在艾滋病预防的宣传上花了很大的力气。一批患者勇敢地站了出来，希望他们身边的人能理解他们，希望那些帮助他们的人们能够保护好他们，给他们最有效和最直接的帮助，这样所有做的一切才是值得的。德国柏林的自然博物馆里有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每一块石头上刻着一个名字，至今已有1000多块。法国著名作家让一保罗。阿隆、美国著名演员安东尼、霍金、由于电影《野兽之夜》而获得“凯撒奖”的法国青年导演兼演员西里尔。科拉尔等等，他们都是各国文化、艺术界的名人，他们都死于艾滋病。这条小路被称为“沉思地”，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死亡不可避免之时，选择了沉默。除了西里尔，他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拍摄了人类第一部正面描写艾滋病人生活的影片。  
　　　　　　　　　　　　　　　　　  
　　我是和一个朋友一起看了那台中国首次为防治艾滋病的公益文艺晚会的——《飘动的红丝带》。他不敢和家人一起收看，他害怕周围的人发现他的情绪变化，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们中的大多数也选择了沉默，我也想选择沉默，在沉默中消亡。可是我不甘心，艾滋病毒是我不共戴天的死敌，面对这样的敌人，即使消灭不了它，也要为遏止它的肆虐做点事，尽点力。  
　　　　　　　　　　　　　　　　　  
　　一个朋友问我：小路的故事，你看了吗？  
　　我说：看了。  
　　他说：我真的害怕了，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满脸是泪。  
　　我说：不要怕，梦都是反的。  
　　他说：你知道药价开始降了吗？默沙东公司的CRIXIVAN（佳息患）和STOCRIN（施多宁）由原来的78000元/年，降到26000元/年，这是一个好消息。  
　　我说：你看现在药价已经降了，还有降价的空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说：我看到很多人骂你，咒你，说得很难听，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我说：没什么的，我还好。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到我们的论坛骚扰大家的安宁，还残忍地毫无科学根据地说我们的朋友，就是用鸡尾酒的药也只有1年的生命。太恶毒了，也太残忍了。他们有没有想过，用这样的言论会给一个病人的心理多大的打击啊！  
　　他说：我看你最近心情也不好，你要坚持住。  
　　　　　　　　　　　　　　　　　  
　　另一个病友是这样鼓励我的，他告诉这样一件事：有一个父亲身在国外，他在国内的儿子感染了艾滋病。他在网上发现《最后的宣战》以后，每一期都下载下来，打印出来寄给国内的儿子，鼓励儿子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和勇气。  
　　　　　　　　　　　　　　　　　  
　　12月1日晚上看到“爱滋病患者小路”的记录片，我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最直接地感受死亡。  
　　我觉得很残酷，用那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把一个生命毁灭的过程如此真实、可怕而丑陋地记录下来。如果是小路自己的意愿，我无话可说，只能感动他的勇敢，感动他为艾滋病防治事业愿为枕木的高尚。  
　　我想每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尊严，我愿意人们看见我最积极和阳光的一面，我愿意我的姐姐、我的朋友、我的病友记住的是我的笑容和笑声，记住的是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愿意我的家人记住的是我曾经的优秀和孝顺，而不愿意任何人和我一起品尝生命尽头，那些最黑暗、恐怖和丑陋的东西，象一条在空气中却无法呼吸空气，不断翻滚挣扎的鱼……  
　　看了这部记录片，更坚定了我独自走完最后一段人生的信念。我一定会为自己设计一个平静但有尊严，孤独但有微笑的葬礼，在病毒还没有最后销蚀我的容颜、我的身体、我的眼睛和我的理智的时候。  
　　　　　　　　　　　　　　　　　  
　　有个朋友叫小雪330，应该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这是她的帖子：其实我早就从媒介中知道‘家明’了，一直就想在网上阅读到他的文章，但直到今天我看了‘小路’的故事，心情一直很沉重，想知道更多有关爱滋病的事，这样我才坐到了电脑前，认真地阅读了家明的文章。  
　　家明，我想问你“你现在害怕吗？”。当我在电视中看到小路的那段经历时，我不禁得出了一身冷汗，艾滋病太可怕了，不管是你已经“接受”它，还是没有“接受”，那种折磨真是非于常人所能承受的。通过这一件件事例，让我更懂得了生命的可贵，我该更疼爱自己，很高兴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家明你现在有你的爱人吗？像小路那样，即使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但是在他离去的时候，他是快乐的。因为他有他的美恋伴着他，而且还有‘生死之吻’陪他走向天堂啊！或许，爱情会是一种‘好药’：）  
　　祝你快乐，祝你早日康复！  
　　小雪  
　　　　　　　　　　　　　　　　　  
　　小雪：你好！  
　　你问我现在害怕吗？我告诉你，我怕。  
　　对于死亡的恐惧，几乎就是生命的本能。很小的时候，奶奶告诉我，她家乡的老牛在知道自己要被主人宰杀的时候，会流下眼泪，一直印象深刻。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牛对死亡的恐惧。  
　　但我没有整天沉浸在恐惧中，我知道，想象中的恐惧总是远远大过恐惧本身。我接受生病这个事实，但没有接受死亡这个未知的恐惧。  
　　因为，在我心中还有希望，我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你问我现在有爱人吗？我没有爱人在我的身边。  
　　面对记录片中小路的爱人美恋——一个如此伟大的传统女性，泪水夺眶而出，我为小路高兴和骄傲，我羡慕所有有爱情的人，羡慕所有在困境中获得的真诚的爱情，并祝福他们。  
　　生死之吻，或许我没有，但生死之微笑，我一定会有的。  
　　　　　　　　　　　　　　　　　  
　　你说拥有健康的身体是快乐的，懂得了生命的宝贵，很好，真的很好。  
　　　　　　　　　　　　　　　　　  
　　祝健康快乐！  
　　　　　　　　　　　　　　　　　  
　　家明  
　　　　　　　　　　　　　　　　　  
　　（待续）

翔子

最后的宣战（二十五）
  
黎家明于 2001.12.17 09:58  
  
　　看了一些朋友在这里的回帖，发现还是有很多人并不十分了解艾滋病的一些知识，所以，从现在开始，在一篇文字的开头，我想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大家一些关于艾滋病防治的科普知识和消息。  
　　　　　　　　　　　　　　　　　  
　　艾滋病是一种病死率极高的严重传染病，目前还没有治愈的药物和方法，但可预防。艾滋病病毒主要存在于感染者的血液、精液、阴道分泌物、乳汁等体液中，所以通过性接触、血液和母婴三种途径传播。  
　　　　　　　　　　　　　　　　　  
　　与艾滋病人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日常生活和工作接触（如握手、拥抱、浅吻、共同进餐、共用工具、办公用具、宠物、唾液等）不会感染艾滋病，艾滋病不会经马桶圈、电话机、餐饮局、卧具、游泳池或公共浴室等公共设施传播，也不会经咳嗽、打喷嚏、蚊虫叮咬等途径传播。  
　　　　　　　　　　　　　　　　　  
　　北京市一家妇幼保健所在婚检过程中查出一名疑为艾滋病病毒阳性的未婚者。这是本市又一次在婚检中检测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现已将这位未婚者转入权威机构做进一步检测。该机构有关负责人指出，目前艾滋病病毒的检测不是卫生部规定的婚检必检项目，而是采取自愿原则。在婚检过程中，仍旧有70%的未婚者拒绝这项检测。  
　　　　　　　　　　　　　　　　　  
　　（2001年12月07日北京青年报）  
　　　　　　　　　　　　　　　　　  
　　12月成了查艾滋病的高峰月，这两天到地坛医院做HIV检查的人数是平时的几十倍。更令医生们吃惊的是，638人份的检查中，现已筛出13例阳性，比例高达2％。在该院每周两次出检测结果的时间，地坛医院性病门诊的大厅里站满了人，许多人无心坐等，不安地站在大厅里来回走动，有几个人干脆性急地站到大厅门口等待取结果的大夫。大夫刚一回来，立刻被包围了。急得医生直喊：“别着急，我念到名字的人再取化验单。”一位男青年紧张地连自己的名字都反应不过来了，还是同来的朋友提醒他才哆哆嗦嗦地接过检测结果，突然他大叫一声：“哎呀，吓死我了，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另一位先生当得知自己是阳性时，无法控制情绪当场痛哭流涕。据徐克沂大夫统计，这几天来查HIV的达638人，是平时的几十倍，而且阳性率达2％。记得去年同期对330人份检测，只有3人为阳性，阳性率是0.9％，这说明中国的确已进入艾滋病快速增长期。今年这13例阳性受检者中，以卖血、接受输血、吸毒为主，但也不乏通过性接触感染艾滋病的病例。更令人惋惜的是，一些人禁不住诱惑在外有一次、两次嫖娼而引祸上身，致使家人无辜受累。  
　　　　　　　　　　　　　　　　　  
　　（2001年12月14日北京日报）  
　　　　　　　　　　　　　　　　　  
　　　　　　　　　　　　　　　　　  
　　暗云沉沉，冬雨，北风。在这寒冷的夜里，由不得我拒绝的霏霏的细雨中，橱窗里的圣诞老人和彩灯，感觉有点陌生，有点提前。今年，我的圣诞礼物是什么？只是那一盏高楼里橘黄的灯火，就想到了温暖的家。便使劲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能想，不要想！这样的思念顽强地带着悔恨，常常有一种想喊，想揍自己的冲动。拉开衣服的拉练，放开收缩的身体，挺起胸膛，让北风吹吧，把悔恨的影子吹散，把对家的思念吹远，把软弱的心吹得坚硬。  
　　弥漫的阴冷，遮不住肃穆的教堂赞美诗的声音，发觉自己经过了教堂。门口老妇人善意的笑，温暖而真诚，牵引着脚步的停留。她递给我一本打开的圣经，就这样走进教堂，在我茫然的时候，周围有人给我指引了座位。在教堂里待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我明白，神是什么。那就是给繁复的心宁静与平和，让悔恨知道善良与感恩，让软弱变得坚强和快乐。而这一切，都必须依靠自己！坚强也许就是这个圣诞，我最好的礼物！  
　　　　　　　　　　　　　　　　　  
　　多数时候回到自己的小屋，很累，更本不想烧饭，就想躺下睡觉。可我知道营养对我的重要。就象一个朋友反复对我说的，不管想不想吃，一定要强迫自己多吃一点东西，多积累一点营养，那是我们与HIV病毒最后决战时的本钱！他有时会打一个长途电话，就是为了问我今天都吃了什么，从早饭问到晚饭，很仔细，想敷衍都不行。回来很累的时候，就哼哼自己喜欢的歌，让自己笑起来，烧饭的时候，自己和自己说说话，说味道好极了，说手艺还行什么的，这样很有效，可以忘记疲劳，增加食欲。一开始买菜，我都不知道什么样的肉和菜是新鲜的，什么样的是不新鲜的。有时买回来的肉煮很久都咬不动，或是不新鲜。于是就只买一家的，慢慢和摊主熟了，成了老顾客，可以不用担心买到不好的菜。摊主是北方人，乍一看，舞着刀，满脸横肉，煞是吓人，其实人很好。知道我是一个人，从来不卖给我太多，有时他还会在案子底下给我留些好的猪肉。还和我聊上几句，开个玩笑。  
　　人与人之间，只要有信任，可以减少很多麻烦的。我喜欢信任别人，也喜欢被别人信任，那样很快乐，可以分享很多别人的世界，自己的世界也就开阔了许多。  
　　姐姐的妈妈最关心我的，叫姐姐给我寄来了奶粉和毛衣。那一天，真的好快乐。回到家，抱着毛衣和奶粉，一个人傻笑了半天。想象中那是我妈妈给我寄来，事实上这是一个不认识的好妈妈对一个不认识的坏儿子的爱……  
　　　　　　　　　　　　　　　　　  
　　这是一个母亲给我的四封信：?  
　　　　　　　　　　　　　　　　　  
　　家明，你还好吧？  
　　我是今年七月底才开始学上网的，也就是你开始写《最后的宣战》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懂，人到中年学什么都慢，手脚也不灵活了，学打字特别吃力，我不知你妈妈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和我一样到这个年纪才学上网？  
　　我11月30日看了这期《读者》才得知你的事，就到榕树下花了两天的时间看完《最后的宣战》，被你那浓浓的孝心和重重的友情感动，更被你为了警示后人而勇敢站出来的勇气所震撼！你只犯了一次错就要以生命的代价来付出，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和宽容的？那些钻牛角尖和毫无爱心的人还在恶语攻击你，但他们只是极少数人，孩子，你不必与那些人对质，有些事情不需解释，也解释不清，而且越解释就越解释不清，就让他们说去吧。你做你该做的事，写你想写的东西。另外，你写的是最后的生命旅程，不是写小说，有些人竟然说你写跑题，要以文学家来要求和衡量你，想想都觉得那些人可笑又可恨。  
　　当我从《最后的宣战》（一）看至（二十三）时，我的心情由失望——痛惜——心痛——原谅——宽容——理解——牵挂，这样一步步的变化。我想这也许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大的宽容。当我看到你拖着虚弱的身体到网吧打开两个窗口，偷偷写这些文字时我流泪了，我就想我要借一台电脑给你，因为你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馈赠只能借了；当我看你到自己去买床单时，我就想如果我在你身边我会帮你去买；当我看到你自己去买米买菜，我就想我会买回来做好给你吃；当你生病时，我希望陪你上医院，做你最喜欢的饭菜给你吃；当你委屈和痛苦时，我希望你扑在我的怀里哭泣；当我看到你为了怕伤害到你的父母而远离他们，宁愿自己孤独，我感动得流泪。我因你的孝心而爱上你，如同爱自己的孩子！我对自己的孩子莫过于此呀。否则我怎么会对从未谋面，也不知身在何处的你，却如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时那样牵肠挂肚呢？  
　　　　　　　　　　　　　　　　　  
　　家明，你好！  
　　短短的几天时间，我就对远方的你，象对自己不在身边却又得了重病的孩子那样牵挂着，这是母亲的本性啊，我想帮你买菜做饭，等你一下班回来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我想帮你洗衣搞卫生免得你再劳累，想陪你聊天让你开心等等，这些是一个母亲能为孩子所做的事情，我却又无法做到，只能默默的关注，你牵挂你，思念你，如一个不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希望你能好好的活！好好地保重自己！让你的生命再延长，再延长些……。其实你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你不会孤独，有那么多朋友和亲人陪着你走，陪着你希望，陪着你笑对死亡！你只要看到阿姨的信，知道有一位母亲会用母爱默默地陪伴着你直到永远！这就够了，这是阿姨最大的心愿！  
　　孩子，看到你的文字真太好了。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你对生命的留恋，对爱情的渴望，对病毒的憎恨，对生命终将消逝的的无奈和恐惧！是呀，对于死亡，谁不怕呢？只是你已用文字表达出来，而多数人只埋藏在心里。  
　　看了几百篇给你的回复，觉得那么多善良又有爱心的人支持你鼓励你，有大家陪着你走，你不会孤独，你的葬礼平静而庄严但绝不会孤独。在回复里绝大多数人都要你坚强，可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坚强，好难！如果你想哭的时候就哭一下，累了的时候就休息一下，感到孤独时就和朋友聊聊，感到害怕和想到死亡的恐怖时就轻轻哼一首自己喜欢的歌，听一段音乐，这样或许会好一些。但是我知道那种内心的深深的伤痛，深深的孤寂是无法排解的，只有让时间来慢慢地冲淡一切。  
　　现在很多人都很关注你，你身后的那些病友，他们还好吗？让母爱也陪伴着他们走！如果他们中有愿意和我联系的请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善待他们的，就象关爱你一样关爱他们！希望你过好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家明：有错不要紧，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人不怕犯错，怕就怕知错不改呀。你虽然犯了错，可你的生命依然灿烂，你用你的痛，你的伤，甚至保贵的生命来向世人警示，你做到了！  
　　孩子，在你最后的生命，你的母亲会一如既往的爱你，可她并不知你孤军奋战地和病毒抗争，也不知你病入膏荒，我做为母亲我替她难过，也替你难过，我不过比她小几岁而她却要痛失爱子，这是何等的悲哀。请原谅！我这样说。因而我将心比心，如果我能在你有限的生命旅程陪伴你，在你走之后能安慰你妈妈（我可以叫她姐姐吗？）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是的，在你有限的生命会有很多朋友哥哥姐姐妹妹弟弟陪伴你，就让我用母爱来陪伴你吧！你最需要的是母爱！  
　　孩子，请你相信我！就象我相信你一样！  
　　你怎么那么不保重自己的身体呀，我看到你的一个回帖是半夜一点多钟，想到你那么晚还在寒冷的夜里流连，我真的感到心痛！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会狠狠地骂她，现在我也要狠狠地骂你，你的抵抗力已不容你这样放任自己了，你知不知道呀，孩子！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好吗？就当是母亲的请求！为了节省你的能量，为了延长你的生命，也为了延长母亲的快乐呀！  
　　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呵呵，我打字特慢，一篇要整整打上三个小时。  
　　　　　　　　　　　　　　　　　  
　　　　　　　　　　　　　　　　　  
　　家明：我是一个母亲，我知道世界上只有母爱能宽恕一切，只有母爱能包容一切，哪怕你犯了死罪，在母亲的心目中你依然是也始终是她的孩子，何况你罪不该死。那些不为人母之人，又怎能如一个母亲有那样宽容的心呢！这是第四封，希望你能看到，我希望我能代表另一个群体，那就是母亲这个群体，希望能给予你母爱。你不必回信给我，你只要看到一棵母亲的心就够了。  
　　家明，还好吗？  
　　此刻，已是万家灯火，我已做好饭菜等丈夫和孩子回来就可吃饭了，今天是特别的冷，冷到要沁人心脾，我不由得想到了远方的你，你的房间够暖吗？你的被子够厚吗？你穿的衣服够抵御这寒冷吗？也许抵御不了的是这里的一些冷言冷语，它更令人心寒！今夜你是不是还在加班？或者下了班不紧不慢走去菜市场买菜，然后拖着劳累的身体自己做饭菜？或者在冰凉的水里洗着衣服？一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还要忍受那该死的病毒的折磨。家明，你一定很累了，一定很苦，也一定很痛，可是我知道这肉体的累，肉体的苦，肉体的痛，怎能抵得了那心灵的累，心灵的苦，和心灵的痛，这些又岂是勇敢和坚强几个空洞的字所能替代的真实感受，但是，只要内心还存有一丝生的希望，只要心中还有爱，还有情，还能感受到温暖，就能从心灵深处去抵御那些伤痛，只有对生的强烈渴求，对爱的深深渴望，才能坚持，坚持你的信念，你就能达到。家明，你一定要坚持住！  
　　一个母亲  
　　　　　　　　　　　　　　　　　  
　　看这四封信的时候，泪水几次模糊了屏幕。谢谢您！阿姨！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想告诉您：今天，我买了一斤肉，自己烧了红烧肉，很香，吃了一大碗饭。谢谢您，我一定坚持到我无法坚持的那一天。  
　　　　　　　　　　　　　　　　　  
　　我看到一个朋友写给妈妈的信，那么真实地让我感受到母爱在一个几乎绝望的儿子眼中的伟大和宽容。我不知道这位朋友是否已经度过难关，逃离艾滋病魔的毒手，不管怎么样，我愿这位朋友为他慈祥而伟大的母亲能够坚强下去，战胜自己的恐惧。下面是这位朋友的信：  
　　　　　　　　　　　　　　　　　  
　　写给妈妈  
  
　　妈妈，我现在很害怕，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我害怕什麽。你为我操劳了这麽多年，你也许认为这次还能帮我走出困境，可是这一次你确实是无能为力的。我的绝望和孤独，甚至是对你深深的眷恋都无法向你倾诉，只能把它放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妈妈，我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如果我要死了，希望你能象小时候那样把我抱在怀中，让我重新变成你的宝宝，那时我不会再感到寒冷和恐惧。妈妈我爱你！  
　　妈妈还记得吗？小时侯你背我去上学，在你背上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你手中，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怕。从小到大我总是喜欢跟着你，在老爸发脾气的时候，夕阳里，多么盼望你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带着你温柔的气息，你说我是个“跟屁虫”，没错，我就是个“跟屁虫”，我想一辈子做你的“跟屁虫”，被你牢牢的牵住手，既使打我骂我也永不松开。妈妈，对不起，长大以后我变的很虚伪，我不再愿意挽着你的胳膊上街，那只是因为怕被别人笑话，如果那时我知道，在一生当中能挽着你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的话，我怎么舍得放弃任何一个能够握着你的手的机会！现在我知道了，可是却太晚了。我尝试去重新握住你的手，可是它却那么遥远，彷佛在另外一个世界似的。妈妈，我想我是走得太快了，我想停下来向你靠近，前面就是深渊，可是我无能，我不争气，一切都不由我来控制。妈妈，深渊就快到了，我不愿被它吞没，我还在做最后的怒力，我想再一次抓住你的手，永不松开。  
  
　　儿子2001年12月  
　　　　　　　　　　　　　　　　　  
　　看到一个短篇，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马丁，原来是一位医生。他竭力反对把实情告诉癌症患者。他认为，在美国630万死于癌症的病人中，80%的病人是被吓死的，其余才是真正病死的。他曾做过一个著名的实验：让一死囚躺在床上，告之将被执行死刑，然后用木片在他的饿手腕上划一下，接着把预先准备好的一个龙头打开，让它向床下的一个容器滴水，伴随着由快到慢的滴水节奏，结果那个死囚昏了过去。1988年，他把实验结果公布出来的时候，虽遭到司法当局的起诉，但他用事实告诉了世人：精神才是生命的真正脊梁，一旦从精神上摧垮了一个人，那么生命也就变形了。  
　　他说：在这个世界上，人所处的绝境，在很多情况下，都不是生存的绝境，而是一种精神的绝境——只要你不在精神上垮下来，外界一切都不能把你击倒！  
　　我想这句话对所有正在面临，或是即将面临生活中艰难坎坷的人们都有非凡的意义——因为精神无绝境，就是生命真正坚强的脊梁！  
　　　　　　　　　　　　　　　　　  
　　让我们这些面临重重苦难的儿子们，为自己深爱的伟大母亲坚强而有意义地活下去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