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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纵深圳(南方的日光机场)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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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27:4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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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刚刚接了王茹的电话,她是我上本科时曾短暂相恋的女同学,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大学时代,同谁睡觉前都假装处女,不知道她那所谓骑单车下山的谎话同多少男人说过。不见红的借口确实也不大好编造。我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相信,反正我不相信。大学毕业时她找了个高干子弟,凭岳父的关系分到电视台当播音员,时常靓丽无限地在屏幕上亮相。听说她几年前就离了婚,一直过着单身女贵族的生活,经常有大款捧星前后左右地围绕,我自卑之余很少同她联系。她晚上打电话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要去美国了,真舍不得祖国这块热土……”王茹还是改不了假惺惺的做戏本质,她似乎无时无刻不是面对观众,即使干她时她的一蹙眉一咬牙也象是哪部电影的镜头。好象是道别,实则是卖弄,真不知王茹已给多少老同学旧情人新同事打过电话,我大概是倒数第几名的受通知者。  
  “祝贺你祝贺你……”我忙不迭地“祝贺”她,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个才女更舒服。很可能两、三年回来后也象写了本什么《曼哈顿寻宝记》的女人那样在书里混成个大款,或象出国的女影星女歌星一样腰揣万精地衣锦还乡,也写出一本在国外挨操苦干最后出人头第的奋斗史来。女人你永远不能小觑,只要有适当的土壤和机会,或许在美国能诱奸了克林顿。  
  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最后在法语的MERCI AURVOIR以及英语的I LOVE YOU STILL等等之中放了电话。过后我感觉心中有些沉甸甸,当然不是因为旧情复炽或情人远别而发,想一想相识的人那么多出国,每同我告别一次我心里都沉一次,如果它真的每次往下沉坠的话,大概现在早从我的肛门里拉出体外了。这种沉甸甸是因为每个老相识他(她)们都有一个新的开始——MEW START,NEW BEGINNING,NEW FUTURE,无论什么悲惨的命运在等待他(她)们,这新的开始就足以令人欣羡。谁也不像我这样象个蛆虫一样几年来缩在南方慢慢朽烂发臭。他(她)们当中绝大部分在国外只能算上“凑合活着”而已,最风光时不过是返乡时见亲朋故旧讲述奇闻时那短暂的风光。诸如前些日子在日本时我心血来潮去见一个号称每月挣八十万日元的旧同学周顺华,发觉她根本不是在什么公司当高级白领,而是在一个韩国人开的按摩院同一群菲律宾女人一起给日本男人搓澡而已。出国的同志们有的卖了肾,有的卖了尊严,有的卖了屁股,在异国挣扎而已。但每当有新的出国消息传到我这里我仍感到沉甸甸的,我就是欣羡他(她)大无畏飞蛾扑火般的勇气——这勇气可以完全改变生活,不管它多么好或是多么糟!  
  “你晚上到我这里来不要这么浓妆艳抹,平西江回家会起疑心……”  
  我鼻子里使劲往外喷气,对小翠说。她一身农药味的香水使我极不舒服,会令我在过程之中分散注意力。如果哪天平西江心血来潮晚上拜访我,我想他肯定会在我的屋中闻出他老婆小翠的浓郁体味。  
  给平西江带绿帽子确实不是我居心叵测谋划已久的阴险使然,即使这厮再王八蛋毕竟还算得上我同事和朋友,主动勾引朋友的老婆总觉得不太道德,虽然这种事情在我们文明的社会文明的人们之中时有发生。同小翠上床始于我归还借她的鸡蛋,那天晚上正赶上平西江不在家——他去外地出差去了。也许我在潜意识里已打了同小翠打情骂俏的坏念头,要不我怎么会捡在平西江不在家的一个晚上去还鸡蛋呢。事后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一把精神分析,又探发出人性的某些黑暗面。小翠是杭州市里人,当初她之所以嫁给平西江这个乡巴佬,是因为他研究生毕业有前途——“读书是最有利可图的买卖”,小翠卖猪肉的爸爸是个比范进岳父更有远见卓识的人物,坚决把小翠嫁给当时只有90多块研究生工资、相貌又奸邪不正的平西江。婚后平西江的口臭脚臭狐臭裤裆臭以及懒惰不讲卫生的臭毛病令小翠对丈夫充满鄙夷。“他干还是挺能干,但身上那股子味我总觉得是一头大狼狗在干我。”小翠曾很坦白地对我说。  
  小翠的床上功夫十分了得,干起来没几下就嗷嗷直叫,十分投入,其间每隔几分钟当然她也忘不了把屁股下的枕巾扶扶正以防弄脏了杭州出产的黄绸床单。小翠一边干一边嘴里总念叨着MY GOD FUCK ME之类的英语单词,显然对黄色带子活学活用,发音还很正。幸亏她看的不什么什么德国西班牙葡萄牙语的黄色毛片,否则学一口德语西语葡语的下流话一说非使我因揣测词意而阳萎不可。同小翠做事就如同吸食海洛因,完事后总是痛恨自己,但时间一久还真有瘾,大有欲罢不能的意思。  
  “……你是什么血型?”  
  小翠一面在下面扭动腰肢, 一面气喘吁吁地问。  
  “……A型……”  
  我被她这不着调无头无尾的一句话问得发楞。  
  “……好,好,让我怀孕吧,让我怀孕吧。。”  
  小翠听说我的血型后一下子春潮如涌,双手紧紧抠住我的腰。  
  但这一句“让我怀孕吧”马上让我萎顿下来,不得不翻身下马坐在床上问小翠“什么意思”。  
  小翠双眼炯炯有神,头枕在我腿上,边抚摸边说,“平西江也是A型,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他怀疑也查不出来,都是A型血……平西太难看,和他生孩子多恶心,我才不想又生一个臭屁股臭胳肢窝小三角眼的小鬼崽子呢……”  
  有位外国作家说过:女人卑鄙起来会超乎我们的想象力!此话今天我从小翠的一席话中得到了验证。  
  “……这哪行呢……”  
  我吓得赶忙起身穿衣服。看见小翠一脸恼羞神色,我急忙又哄她,“……现在技术很发达,验血,亲子鉴定,还要查DNA,哪能那么容易就骗得过平西江……”  
  在萌升起庄严而又崇高的道德感的同时,我又心下暗忖,果真自己的亲骨肉在这对狗男女手里养大,那可真是在孩子身上缺了一辈子的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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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28:1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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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御用足底指压大全》是脚丫子按摩大师周全的杰作,精装硬壳包装,50元一本,证券公司的员工开始时都十二万分愿意地自动购买。等到二百来号人全部受了一趟骗,脚丫子都被蹂躏一遍以后,按摩大师周全说话时更加中气十足。  
  大师——姑且称他大师,现在凡是会点儿《易经》、算命、捏脚丫子、拨火罐、练几趟花拳绣腿的人们都被尊称为“大师”。大师周全是一家大公司介绍来的高人,带着两个姑娘到证券公司做全足底保健按摩,每次五十块钱,每位员工可享受五次免费按摩,钱由公司出,超过五次以上自掏腰包。开始时大家踊跃极了,凡是不要钱的东西和事情在任何地方都受欢迎。每个员工不分男女老少个个往二楼会议室挤,也不分长幼尊卑,个个亮出臭脚丫子让周大师及其女儿按摩。大师号称脚底按摩包治百病,据说某位香港豪富的内外痔都是他按好的。而且脚底穴位同全身五脏六腑相通,按下去哪个地方痛那么相关的脏器就有毛病。大师也是见人下菜碟。如果有来头的人来按脚丫子,他总是戴双医用手套埋头俯首满头大汗亲自用手去按,如果哪个一般员工轮到他按时他便用一只硬塑料做的黑棍子代替手指以省些力气,往往大师在查病时用力又猛,棍子按下去就听见嚎叫声——“嗯,你肾虚……”“嗯,你脊椎有病,”“嗯,你神经衰弱”——大师和他的亲戚徒弟们在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指出同志们的病痛,开始时大家都很惊奇,心想这大师真神,我们这些病他怎么一不拿脉二不看舌头三不透视一摸脚丫子就查得出,逐渐地大伙也估摸出个门道,上述的病症大凡坐办公室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儿,大师和徒弟们不过是顺口瞎说罢了。怀疑归怀疑,员工们照按不误,五次免费按摩脚丫子,王八旦才不按!不过大师随着钞票的日益增多,嘴也象松弛了的肛门有些把不住,斜斜乎乎地不管在场男女同志混杂,一会说这女同志有滴虫,一会又说那位小姐宫颈糜烂——没结婚的处女是不会得这病的,恰好他按的是我一个研究部的老小姐刘玉,虽然她看去三十五、六象老娘们儿,实际还是大姑娘。经周大师这么一说那常年的青脸也不禁红得发黑。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是江湖骗子,但仍锲而不舍,络绎不绝。中国的伪气功师及无数的周易专家怎么发的财,就是这样发的财。从众心理和心理暗示接受法是中国人最爱犯的老毛病。包括敝人在内,也每天下午三点半准时去排队让大师两女儿之中的一个给自己按脚丫子,不图别的,图个别人给摸脚丫子的舒服。当然一些脚丫子白嫩肌肤细腻的女员工沾这点小便宜就有些得不偿失。周大师有力的大手通过塑料棍子把脚气挨个按进无辜者洁白的小脚丫。  
  “哼,你瞧这书的序言,还是一个有名气的文人写出的……‘大师早年乃文学天才,其撰六十万泱泱巨著小说,已付刊刻时忽文革风起,毁于一旦,惜哉——文章巨匠沦没,而转而神医妙手矣……’真是瞎吹得没边。”  
  刘玉坐在我旁边的办公桌后,两边嘴角下耷,拿着周全大师那本《御用足迹底指压大全》在那里轻蔑地奚落。想必她对大师当众说她“宫颈糜烂”耿耿于怀。  
  女人只要三十岁还不结婚(无论是无人追还是追不到人)肯定会变态,更何况刘玉今年已三十五岁了,按常理她女儿都应该十岁才对。刘玉三十五岁,虽然很心理变态,但那保存至今的处女膜仍发挥一种微妙的作用,时不时做出十五岁小姑娘的调皮神情和嗲劲儿,只不过在那张岁月侵蚀的脸上显得很古怪。刘玉常在口中念叨的一句诗就是“有女颜如玉”,每念毕就揽镜自伤,好似一倾城倾国的美人在后宫幽怨的场面。刘玉的脸确实很白,但皮肤松弛,没什么光泽,总令人想起泡在凉水里时间很久再拿出来的一块发面饼。这张发面饼上的各个零件都是口红、眉笔、睫毛液染上去的,戏剧效果很浓,缺乏生活气息。老姑娘刘玉每天都迟到,仗恃着主任田昌玉是她表姐夫,她从来没有准时上过班。我是个生性好观察的人,总觉刘玉不坐每天公司带空调的班车感到奇怪。她每天不过迟到十——十五分钟,只要她早起几分钟就能赶上班车,刘玉每日都不辞辛苦地在南方燥热的早晨去挤那馊人肉味的中巴一路过来上班。为什么?有一天因宿醉起的晚,又赶上早晨下雨打不到的士,我也挤上了一辆中巴,恰遇上刘玉也在里面(她没看见我上车),我才大概能猜出她为何天天挤中巴上班的原因。  
  当时中巴里人挤人,加上外面下雨车窗紧闭,里面的气味令我本来宿醉刚醒的胃口阵阵泛呕,浑身上下粘乎乎象是蒸笼里的热油包子。我的下颌被一个剃平头的民工脑袋顶着,王八蛋刺猬似的头发扎得我下颌钻心的疼;后面一个近四十岁的胖娘们儿,一个大皮球的肚子紧顶着我的后腰,随着汽车的起伏一堆白花花的带皮脂肪有节奏地蹂躏我的后腰。左面一个长满扁平疣的女孩的脸,一脸油汗,嘴唇上起个上火的大泡。不得已,我扬起脖子往右转,正看见刘玉在离我二、三米远的车前方站着,由于人头晃动,我只是断断续续地看见她微阖着眼睛的陶醉侧面。她的表情确实是陶醉的表情,我打赌你在第三世界一亿个在这种人肉臭充溢的中巴车厢也找不出第二张这种欣然表情的脸。仔细观察,见刘玉侧后方有个一脸疙瘩的壮汉,黑乎乎脏不拉几,假装用手抓刘玉身旁的铁栏,粗壮有力的胳膊紧紧挨着她左乳;她右前方还有个秃顶的看不出确切岁数的猥琐男人紧紧挨着她,几乎脸对脸,我想必那口臭能不加任何阻拦地直喷入我们刘玉那秀挺的鼻孔里。我看不见刘玉和她前后左右男人们的下半身,想必也处于热烈而又隐秘的磨擦碰撞之中。难怪这个老姑娘天天宁可挤身臭汗坐中巴上班,原来其中大有乾坤……或许是我的想法太淫猥,但除此以外无法解释刘玉为什么不坐公司六十五座带有空调的奔驰大巴上班。  
  作为一个变态的老女人,刘玉对我也是忽冷忽热。高兴起来凑在我身边拿个大相册给我讲解她二十岁的照片以及许多她“少女的秘密”(不过是哪个男生给她写了情书然后她交给老师在班上读或贴在墙上公之于众让男生羞得差点跳厕所自杀之类令人作呕的故事),冷起来几天会不同我说一句话(同她在一个办公室赶上她不理我我会愉快好几天)。或许她月经周期紊乱,或许她已经没月经,刘玉近来暴躁的性格变得尤为突出。由于她和研究部主任田昌玉的亲戚关系,使我不得不心怀忐忑地没事有事地巴结她一两下,以免她看我不顺眼向田昌玉讲我什么坏话。顶头上司给你穿小鞋是最方便的事事。前几日交给刘玉好几篇翻译的华尔街金融文章,假装让刘玉给我“大正”后署两个人的名字发表,小姑娘式地又蹦又跳还了两三个圈,然后马上打电话让证券报社的另一个亲戚来取稿。那报社的记者也是个大屁股男人,天知道为什么与田昌玉有关的亲戚为什么男人都长着个更年期女人式的大肥屁股(其实这两男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几天后报纸陆续把我几万字的翻译稿登出来差点气歪了我的鼻子,译者栏只署刘玉个人的芳名,只是在译文最后用括号和极小的字稍带上那儿一行——(此译文原稿由魏延提供)。我撅着屁股翻译半天就落个“稿件提供”,转而一想本来的目的就是拍马屁,只要刘玉高兴田昌玉就高兴,我以后偷个懒耍个滑什么的也就会放我一马,精神胜利法了一会儿,自然也就心平气和了。然而更可气的还在后面,几天后刘玉拿到了几百块钱稿费,还很赏脸拿出几十元支使我去买麦当劳外卖以示“合作成功”,恨得我差点儿把钱扔在刘玉那张绝经的脸上……
13#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28:4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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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每当我站在故乡城市的土地我的双眼就会被泪水所刺痛。这不是什么思乡症使然,我从未真正感觉过哪里是我真正的家,我是个飘泊惯了没有根的人。我之所以象个女人般鼻酸而任凭泪水侵袭我的双眼是因为我那疯人院的美丽的姐姐。几年来我一直狠心地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疯人院,除了出差路经此地,逢年过节我也从不来看望她。我能做到的只是每个月寄钱给她,我必须逃避她,只要我看见她那张美丽而又没有表情的脸我就要发疯,整个少年时代不幸的家庭和悲惨的往事就会在几秒间以一千丈飞落瀑布的冲力袭击我脆弱的大脑,没准在瞬间击发我隐藏在哪根神经末梢的疯狂遗传因子,令我也变成精神病人。如果你从童年起你父母是一对冤家,那么就注定了你一生的不幸。你一定是个乖僻的、沉默的、郁郁寡欢的、时刻想用手枪把自己脑袋轰开的人。也许你为人和蔼,胆小怕事,谦虚谨慎,待人热忱,但这一切都是你自小为了逃避父母之间的争吵冲突而在忍耐中逼迫自己所变成的那样。骨子里你永远悲伤,永远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永远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是场永无停歇的噩梦般的战争。想一想童年永远是磨刀霍霍的仇恨眼神,间或不断的杯子、碟子、以及美丽的玻璃在你眼前飞溅,还有啪啪的耳光声,撕打声以及门被重重摔开或摔合的巨响,而且你还没法躲避,你必须战战兢兢地在这场战争中做旁观者,因为这是你的家。我父母持续的近二十年的婚姻战争终有了结束的那一天,可惜的是那时我和姐姐都已长大,战争的碎片深深嵌在我们的脑子里和心里。  
  我十五岁时就已发现了比我大一岁的姐姐有了疯狂的征兆。当我们姐弟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听着厅房里父母的互相谩骂、摔打以及某些东西粉碎的声响时,我会忽然看到她沉思的脸上忽然呈现出某种极其欢快的沉迷表情,她面前的白墙上我什么也没看见,于她而言那上面闪烁着千万年流转的星群和核爆一般炫人眼目的美丽的花。她的灵魂在那怔忡之间已出了窍……如果那样安安静静地发疯倒也不坏,不会烦扰谁,最多换了角色变成我照顾她,天天盛饭给她,天天给她擦桌子,为她洗衣服(包括袜子、内裤),为她叠衣服,为她织毛衣——就象她当了十六年我的姐姐一直为我做的那样。但事情总是向坏的方向发展。她从文静的疯狂变成了狂躁型的歇斯底里,有几次我父母在厅房里吵架,她在忽然的静默倾听之中一跳而起,扑向我,狠抽我的耳光,抓我的头发,用牙咬我的肩膀……我会强忍着因疼痛而眶而出的泪水,一声不吭地在沉默中抵挡、躲避——多么好的一个家庭,同时之间上演两场精彩的独幕剧,一幕是夫妻对打,幕是姐弟双斗,造物主一定会为自己的杰作高兴得从屁眼里流出黑色的泪水来。  
  大概是青春期伊始的荷尔蒙分泌引发了我姐姐体内某些疯狂的因子,她再也不是终日沉默的美丽文静的女孩。她开始频繁地在我面前发病(天知道当着我父母的面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发作过,一直是个好女孩柔弱的样子,也许她一生中就想当个好女孩让爸妈高高兴兴少干些架多疼些她让她有几秒钟的时间安静一会儿能体会些温暖)。我这个一直被宠爱的弟弟现在成了愤愤怒发泄的对象,不断地挨耳光、踢打以及各种暴力攻击,好象十几年来她对我的宠爱她要一朝用仇恨方式夺还一样。幸亏这些击打来自我一向文弱漂亮的姐姐,开始我还可以忍受,我从未敢还手,同时暗忖发了疯的女孩的气力不知为何比平时的力气要大十倍以上。除了有一次她膝狂撞我的生殖器以外我躲避了几下以外,我一直默默忍受她的击打……我姐姐当然还有许多清醒的时刻,她会无比怜受地抚摸我,怯生生地问我又同谁打架了。特别是有一次我坐在椅子上,她站在我身边用手指轻抚我发青的左眼眶,劝慰我说“别不懂事净和别人在外面打架给爸妈添烦”时,几滴清泪滴在我脸上,当时我的感觉语言难以名状,生活残忍的温柔是那样让人刻骨难忘。  
  如果不是有一天中午她忽然脱光衣服在我面前展示她的裸体,也许我还会把姐姐的疯狂继续掩盖下去。那是个星期五的中午,我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白光发呆,姐姐忽然闯进屋来,在我面前慢慢地一件件脱光了衣服。事情来得忽然,又是那样令我骇然,我竟然呆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我平生首次见到的女性裸体竟是我亲姐姐的裸体。那样洁白,那细腻,两个浅红色的乳头如同两个耀眼的花蕾淀放于处女微翘坚挺的乳房之上——我现在已见过了数不清的裸体和乳房,但没有任何女人比得上我姐姐的美。  
  对乱伦欲望的恐惧令我向永远处于战争状态中的父母吐露了真情。姐姐的疯狂意外地令他们多年的战争忽然间停止。仇恨忽然从他们之间消失了,他们仿佛从自己骨肉的悲剧中看到了人生的虚妄与多年来不知名怨恨的荒谬。他们匆匆忙忙地把姐姐送往疯人院,然后没有任何争议地离了婚。  
  自从进了疯人院,姐姐才令人透口气地完全而又彻底地疯了。  
  离婚后的父母各自有了新的、而且是非常幸福的家庭,连他们自己也奇怪是什么样离奇的疯狂会让他们近二十年间打打合合地永不疲倦而从未想过离婚这样一个简单的结束方法呢。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最令人欣慰的是可不用讨论孩子的归属。结果是女孩送进疯人院,男孩已考入大学——多么令人愉快而又轻松的结局。  
  大学时代我几乎每周都去探望我的姐姐。  
  即使是疯人院那粗糙呆板的条纹衣服穿在我美丽绝伦的姐姐身上也会显出卓而不群的独特美感。如果一个女孩有纤细的腰身、尖挺的乳房、颀长的四肢,那么她披上麻袋片也会象精灵一样轻盈美丽。特别是她那双深潭幽幽的眼睛,嵌在我家族特有遗传的洁白的肤色上就特别令人伤感。长年不见阳光的疯人院生活使她本来就洁白细嫩的脸产生出一种近乎失真的美丽,惟一使人不快的是她本来柔软鲜红的嘴唇日益干燥、爆皮。进疯人院后她从不喝水。  
  疯人院即象军营又象监狱,但最起码它是安全的,而最大受益者是疯子们的亲属,每月交钱去看望一次就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尽到了义务和责任。我从不敢想象我姐姐在疯人院每一天是怎样生活的,顺藤摸瓜地想下去我也会发疯。  
  读研究生以后我渐渐走向成年,自己本身的烦恼越来越多,看望我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半年我才去看她一次。她渐渐地有些不认识我了。但有时她会忽然清醒过来,并能清晰回忆起我六、七岁也就是她七、八岁时我们之间趣事——那种时刻是那样地短暂,倏尔永逝……  
  最近一次看望我令人黯然神伤的姐姐是十四个月前的事情。世事和庸俗的生活令人衰老,逐渐地不知不觉地衰老,但疯狂的躯体内的荷尔蒙令我姐姐永远保持18岁的样貌(她已经26岁了)。我那一次看她时她正安静地拄颐沉思,面对疯人院病房潮湿水印的墙沉思。那次她没有认出我,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我的存在,只顾拈花微笑般地沉思。在她干干净净的脸上,嘴唇的左上方,有一块还新鲜的、黄色的东西,我用纸巾帮她揩了下来,一股臭味在我指间弥漫——那是一块新鲜的屎,一块大便,一个美丽疯狂姑娘梦中美味的佳肴……这一幕在许许多多延续的夜里在梦中不断浮现,那块美丽的黄色越来越大,最后淹没腐蚀了我亲姐姐美丽的面庞……  
  “……你都成大人了,胡茬这么硬……”  
  我姐姐有些羞涩地笑,摸了摸我的脸。她又不自然地抚弄着理发推子推出来的过短的头发(疯人院的夏天卫生习惯)。即使她的头发被剃成个秃瓢她也不失为一个美人。这一刻她是完完全全的百分之百的清醒,几年的疯狂生活于她而言不过是几秒钟的沉睡。当她醒来时,忽然发现她青春期的弟弟已变成了一个衣冠整洁风度翩翩的成年男子,这忽然唤起了她的女性意识。  
  我姐姐的目光开始变得呆滞茫然起来,但那种呆滞茫然只有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她伸出手指接着从我眼中流出的热泪,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吸吮我泪水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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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29:2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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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啊哈,魏延,就等你了。”  
  我大学本科时的同学沈刚肩上搭着一块抹布,腰间系条花围裙,颠颠地跑过来与我握手寒喧,周身上下一副“您想吃点什么?”的架式。沈刚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郊的一所中学教书,半年后,耐不住寂寞,只身一人又返回市里闯荡,他时而到旅游点当几天“野鸡”翻译,赚点外汇,时而各处打点散工,日子凑凑乎乎还过得去。大概在两年前,他与现在的老婆相遇,两人闪电般地结了婚。沈刚的岳父是市郊乡镇企业的厂长,出资几万为这夫妻两人在城乡结合部开了个饭馆。沈刚身兼董事长、经理、以及大忙碌时的业余跑堂;他老婆充当会计、掌柜以及业余洗涮。两人很能干,一年下来已偿还了他岳父的投资,此时这个设备齐全的中型饭馆已然是沈刚所有,又请了七、八个伙计,生意红火得很。  
  我来天津出差,沈刚自然得尽地主之谊,他邀请上大学时住一屋的本科同学,但物是人非,出国的出国,生病的生病,到场的只有我以及吴越和修林。  
  吴越和修林两面个人笑眯眯地站起来迎候我。握手、寒喧、说对方“胖了”——确实都胖了,吴越和修林两个人全都长起了中产阶级的肚子,这两个人的胖法还不大一样,修林是黑胖黑胖,小胡子乌黑锃亮,显然是吃猪头肉等大众化食品加上嗜睡和偷懒使然;吴越是白胖白胖,两腮的肉直往下耷拉,24K金的链架紧卡在肉脸上,看上去挺象个较慈祥的中年妇妇或虚伪的受贿官僚。他那身细嫩的肥肉说明他是由于过多地摄入高营养食品而发福。二人的职业也体现了不同的胖质。前者是教体育的中学教师(起初是教英语,后因误人子弟改教体育),后者是开发区卫生局的高级职员。修林和吴越如今明显地老于世故,上大学时的棱角如同他们从前明晰的颔线一样皆消失不见。不过,两个人看上去都挺招人喜欢,胖子总给人一种善良忠厚的感觉。就连吴越昔日那双远视镜片后阴森森的大眼睛,如今也换成了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大学时代的吴越精明过人,非常势利,毕业后娶了个体操教练,生有一女,本来还算美满。不料风云忽起,他老婆后来嫁个科威特羊肉商人,跑了,去科威特做那人的三房,享受石油王国的富贵去了,这一打击使吴越一蹶不振,他攒了钱,憋足了劲去日本,准备在日本挣大钱混出样子把脸面挣回来,但没隔多久又因走私而被遣送回来,祸不单行,身心俱瘁,现在他看上去还是木木的,精神过于受刺激。  
  沈刚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以前更加壮健,精力更加充沛。大学时代我们亲热地称他为“北京人”,因为他撅嘴凹眼的尊容同图片上的北京猿人像很近似。他性情开朗,了不介意,不嗔不怪,还常以人类始祖自居。现在,这“北京人”进化初期的撅嘴更加油润,讲话更是底气充足。  
  “……当初我非常想当个诗人,即使在我最穷的时候我也天天在废纸上写诗,但人这肚子你不喂它不行,迫于生计,慢慢就辍笔了,开了这个饭馆。不过,我绝不会自甘堕落为庖厨庸人,咱现在有钱了,每月不买个千八百的精装书放在家里,有机会你们去舍内瞧瞧,一面墙的大书柜,全是上好的书,从《四书》、《五经》到马克思、尼采,应有尽有!”  
  沈刚几杯酒下肚,恢复了本来面目,开始海吹。  
  修林一张脸上挂着笑,眼珠子却一直逛悠在菜碟子上,只顾低头猛吃,显然是当中学教师太清苦,好不容易赶上一顿饭局,不能错过机会。修林在上大学时就爱吃,以至于他偷光了大学教师宿舍楼里家属们养的鸡,而且他盗鸡手法同一般,警惕性再高的鸡最后也难免命丧其口,称得上是家鸡克星。  
  吴越悉眉苦脸,哼哼唧唧。他没怎么吃饭,絮絮叨叨又语无伦次地讲他多倒霉——从日本被遣送回国的经历。本来他是自费公派,去日本厚生省学习一年,临行时老爹老妈买了几盒天津特产“十八街麻花”,让他在日本当早点吃。到达日本后,吴越财迷心窍,见到好多上海人倒腾“赵章光生发剂”等东西,他也效仿想挣点零用钱,便把三盒大麻花卖给了一个日本人。那日本人美滋滋地和家人吃完三盒大麻花,揩揩嘴边的油糖,便去当地的警所报告了吴越“走私”的违法行为。当地法院根据其行为,判定他已构成国际走私罪。从中国带去麻花在日本非法销售,并赢利1000日元(约合人民币90多块)。俗语说外事无小事, 吴越所在单位忙把他召回,大会小会拿他当典型,痛斥这个“民族败类”为国为单位丢了大脸。老婆跑了,出国又被遣送回来,吴越在双重刺激之下,行为有些失常。据沈刚讲,他现在很少上班,终日闲荡,常晃到沈刚店里海鲜、牛肉地猛吃白食。平时在家,吴越最大的消遣就是一连好几个小时地不停打黑电话。他没有电话号码薄,只是闭眼任凭手指角摸键盘。电话打通后,如果对方是女人,他就不管对方身份、年龄大小,马上就倾诉爱恋之情。当然,他得到大多数的回音便是对方默然惊讶然之后的一句恶骂以及“砰”然的摔电话声;如果受话者是男人,吴越就冒称是对方妻子或女友的昔日情人,使对方大受“戴绿帽”之辱,自然他从电话得到的也是听筒里几句底气十足的“王八蛋”、“操你妈”之类的慷慨之语。吴越似乎以此为乐,终日不疲。他还一有空就到沈刚的饭馆,不管认识不认识,逮住当时吃饭的食客就大讲自己被遣送回国的悲惨经历。“唉,如果不卖那三盒该死的大麻花,没准儿就长期居留日本,娶个日本老婆,唉,该死的大麻花……”  
  “……唉,我倒霉就倒霉在那三盒大麻花身上了……”  
  果不其然,吴越开始象祥林嫂讲狼叨孩子一样开始讲述他的伤心史。  
  沈刚向我眨眨眼。修林一笑莞尔,又低头猛啃一个红烧蹄筋。  
  “……唉,我们一家两辈人都生不逢时,命该倒霉,”吴越又长吁短叹。“我爸年青时有一阵子也特别红火,三十五岁就当上了科长,如果一帆风顺,现在早该是厅长、局长一类的官儿……有一次西哈努克亲王来访,我爸当时是搞宣传的,负责喊口号欢迎亲王。亲王全名是诺罗敦·西哈努克,可我爸对外国人姓名之间的间隔号不知如何处理,就念为‘点’,结果,欢迎口号便喊成了‘热烈欢迎诺罗敦-点-西哈努克亲王’,亲王对中国人民很友好,对多出的那‘点’没怎么在意,他身旁的中国陪同牛 哄哄,自以为是有高度的革命责任感,把我爸的上司厂长传过去质问。我爸当时正带领工人振臂高呼,见厂长向他打手势,误以为是厂长要他加油,就更加起劲地领头高呼‘热烈欢迎诺罗敦-点-哈努克亲王’……亲王走后,我老爸因‘重大涉外责任事故’而被免职……你们瞧,人生都是命,半点儿不饶人呵……”  
  言谈之间,沈刚他们又谈起了王茹,说她去美国“发展了”,我佯装不知道她近来的行踪,其实我几天前刚刚接了王茹的电话,她是我上本科时曾短暂相恋的女同学,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大学时代,同谁睡觉前都假装处女,不知道她那所谓骑单车下山的谎话同多少男人说过。不见红的借口确实也不大好编造。我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相信,反正我不相信。大学毕业时她找了个高干子弟,凭关系分到电视台当娱乐文艺节目主持人,时常靓丽无限地在屏幕上亮相。听说她几年前就离了婚,一直过着单身女贵族的生活,经常有大款捧星前后左右地围绕,我自卑之余很少同她联系。她晚上打电话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要去美国了,真舍不得祖国这块热土……”王茹还是改不了假惺惺的做戏本质,她似乎无时无刻不是面对观众,即使云情雨意时她的一蹙眉一咬牙也象是哪部电影的镜头。好象是道别,实则是卖弄,真不知王茹已给多少老同学旧情人新同事打过电话,我大概是倒数第几名的受通知者。  
  “祝贺你祝贺你……”我忙不迭地“祝贺”她,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个才女更舒服。很可能两、三年回来后也象写了本什么《曼哈顿寻宝记》的女人那样在书里混成个大款,或象出国的女影星女歌星一样腰揣万精地衣锦还乡,也写出一本在国外挨操苦干最后出人头第的奋斗史来。女人你永远不能小觑,只要有适当的土壤和机会,或许在美国能诱奸了克林顿。  
  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最后在法语的MERCI AURVOIR以及英语的I LOVE YOU STILL等等之中放了电话。过后我感觉心中有些沉甸甸,当然不是因为旧情复炽或情人远别而发,想一想相识的人那么多出国,每同我告别一次我心里都沉一次,如果它真的每次往下沉坠的话,大概现在早从我的肛门里拉出体外了。这种沉甸甸是因为每个老相识他(她)们都有一个新的开始——NEW START,NEW BEGINNING,NEW FUTURE,无论什么悲惨的命运在等待他(她)们,这新的开始就足以令人欣羡。谁也不像我这样象个蛆虫一样几年来缩在南方慢慢朽烂发臭。他(她)们当中绝大部分在国外只能算上“凑合活着”而已,最风光时不过是返乡时见亲朋故旧讲述奇闻时那短暂的风光。诸如前些日子在日本时我心血来潮去见一个号称每月挣八十万日元的旧同学周顺华,发觉她根本不是在什么公司当高级白领,而是在一个韩国人开的按摩院同一群菲律宾女人一起给日本男人搓澡而已。出国的同志们有的卖了肾,有的卖了尊严,有的卖了屁股,在异国挣扎而已。但每当有新的出国消息传到我这里我仍感到沉甸甸的,我就是欣羡他(她)大无畏飞蛾扑火般的勇气——这勇气可以完全改变生活,不管它多么好或是多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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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31: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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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左明作为一个有钱的闲人,他和我一样自小就是个文学爱好者(大概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年青时都曾想过自己成为文学家),于是乎便介绍我认识本地文学界的一些人——天知道左明怎么会和“文人”们打成一片,但现在潮流所兴就是“文人”们给大款们出书立传,把中款们捧得头晕目转,同小款们在一起喝酒吃饭,所以这样一想起来左明这个小款通过酒肉结识些作家、诗人和记者之类人等也不会太令人奇怪。  
  左明今天又在一个台湾茶室请客,很积极主动地把我和林学明介绍给他熟悉的一个女作家。  
  “……一会儿来的女作家名叫河之女,笔名河之女,很有名,她曾写出过《情人们的回忆》,……有印象吧,我开始读她那本书简直就当手淫素材使,书里描写这小娘子怎么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睡觉,描写特别细,让人硬了软、软了硬,不得不对这个用第一人称写作的女作家感兴趣……虽然欣赏她的书,但我觉得书名其实太隐晦了,又是知识分子委婉不爽快的臭毛病,还不如改名叫《我挨操的历程》,肯定卖的册数会比什么《情人们的回忆》要多一百倍……”  
  左明嘻嘻哈哈向我和林学明介绍即将见面的女作家。  
  “你这小子也真是,既然人家是个有名的女作家,你又介绍给小林认识,干吗还在背后这样贬损人家。”我有些不解。  
  “我最瞧不起这种女作家……说心里话呵,让小林认识她,不过是更容易打入本地的文学圈子,你知道女作家成名的机遇是男作家的五十倍,小林刚入门,肯定得通过这些个女作家们多认识些文人。”左明端起一小盅台湾高山去雾茶灌进嘴里,然后继续发挥着他的见解。“……现在女作家的作品哪个不装腔作势,就连四、五十岁绝了经的老女作家还不照样在书里搔首弄姿净空想着健壮英俊的男人风花雪月床上床下,比如有本叫什么什么通道的书,老女作家把自己写成了一朵花,看着就他妈恶心……对,实话跟你们两位讲,河之女这位女作家跟我有过一手……”  
  看见我和林学明都瞪大眼睛瞧他,左明很得意,他清了清嗓子,卖弄关子式地停了会儿,继续讲:  
  “……我读河之女的书时觉出她的破绽,她根本没和男人睡过觉,只不过在那里揉着自己的花心空想出来的过程……怎么读出来的,这就叫文学破译术——给你们举个例子,她书中有一段写男主人公——‘只见他一米八三高大健美的身材,裸露着十分威猛,那腰下的雄性器官同他的身材成正比,是那样粗壮挺拔……’听听,听听,这不过是未经人道的小姑娘的黄色桃花梦,男人的家伙怎么会和身高成正比,”左明自豪地拍拍自己的裆部,“咱爷们不过一米六几的个头,东西拿出来比谁都大。”洗惯了桑拿见多了同性“家伙”的左明说话自然有根有据。看来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去泰国在龟头镶珠子的不光彩行为。  
  “——你怎么知道女作家没和男人睡过觉呢?”林学明问。  
  “——你又是怎么和女作家‘有一手’的呢?”我问。  
  我和林学明都十分焦急,等着左明抖他的“包袱”。  
  “——我最绝的一招用请吃请喝外加送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最后那招是关键,你想一个搞文学的老姑娘怎么也经不起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呀,她还不‘晕’倒在我床上……完事后一看,床上有血……”  
  这包袱就令人不大信服和失望,“没准正赶上人家来月事,”我说。  
  “瞎说!我这‘老枪’连松紧宽窄还感觉不出来嘛,”左明有些发急,有钱人钱多理就多的臭脾气暴露出来。  
  看我一脸的不屑和林学明满腔的疑惑,左明呵呵又笑起来。“好好好,信不信由你们去,反正我是捡了个大便宜,白捡了个处女,人家河之女还咬紧牙关硬挺下来,穿好衣服后说我‘还行’,并说她那本《情人们的回忆》再版时把我加进去写,作为她第十三个情人……”  
  “……有这种好事情,唉!”林学明摇摇头,但脸上却是信以为真的表情。  
  不久,女作家依时赴约。一见面果然面熟,电视台曾播过她的专访,只是当时看得断断续续地没记得她的名字。河之女三十岁左右,红红的方脸庞,一以一些夸张的大眼睛(她总是瞪大眼睛看人,好象从来不眨眼似的),头发短短的象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女作家长得都有点男性化,最起码我印象中的女作家好象都有《红灯记》中李玉和一样的大权腮。女作家身着一袭薄纱黑长裙,坐着看很有卡列林娜的风度,但站起来时那一米五八的个子因长裙的拖累就显其矮。大概是受了左明的影响,我总觉女作家不大地道,白色的乳罩带子从肩胛处的黑衣边露出来,更显得粗俗。成见这东西真害人。  
  虽有成见在胸,表面上我们都很尊敬女作家。林学明更是一口一个“久仰”,完全是晚辈见了前辈的哈腰点头加假笑,更出乎意料的是,女作家是个结巴。虽然结巴,但她说出的话却很有哲理,很深奥,很飘渺,大多用的还都是书面语,我总觉得她面前摆着一张我看不见的提问带,她只不过是按着上面的词结结巴巴地在念早已写好的专门给年青男人听的天书般的语句而已。我是个没什么创造力的人,但我极擅于复述别人的讲话,可是女作家讲的语我确实难以复述出来——太深奥了,而且我连大概的轮廓也复述不出来,因为我根本就听不懂。每个词我都懂,但经她结结巴巴地一串成个句子我就百思不得其解了。反正十分深奥晦涩。  
  至于她的结巴,我又忽然想起太史公,他笔下的杨雄,司马相如这样的大文人都是结巴……花间派的温庭筠也是结巴。也许学问太多,词句语汇从喉管里一个挤一个争着往外涌蹦,在嘴里一碰撞就成结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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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31:2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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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蓝薇薇和米丽合租一个海富花园的双居室公寓。这两个人似乎很投缘,自从上次裴东处打牌相识后,各自退掉了原先租住的房子,搬到了一起来住。  
  我按响门铃进去,蓝薇薇应的门,她开门后表情并无惊讶之色,理所当然地把我请进去,也没问我是找她还是找米丽,把我让到客厅内的沙发上坐,还泡了杯绿茶给我。  
  中午一点多,正是她们这些小姐睡意正浓之时,蓝薇薇显然刚刚起床,眼皮看上去有些肿。米丽的房门还关着,大概睡梦正酣。我熟谙她们的生活规律和习性。但这两人如此良好的居住环境还是令我大吃一惊——厅内室内都装有分体空调,一色儿的红木新家俱,四面墙壁涂得都是进口的ICI涂料,顶上还是意大利式镂花吊顶。出租公寓很少有这样装修奢华的。而且,当我问到租金时,价钱便宜得更令我吃一惊——月租才四千元,这在南方特区城市租住这样档次的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细问之下,才知这房主是个老实巴交的餐馆小老板,本来这套房子是他的新房,谁料想投了二十万装修的新房一对新人没住进两个月,老婆就跟一个小白脸远走高飞不知所踪,还卷走了他几十万存款和全部的金银首饰。灰心之下,小老板天天流连花丛,熟识了蓝薇薇,并贱价租给了她们,并坦言无忌地允许蓝薇薇她们带客人回来。“真不知这小老板是什么心理?”蓝薇薇讲完故事,还假作天真地感叹。  
  无非是变态的报复心理,让小姐们天天糟踏这屋子,小老板心里才好过些。这些话我差点脱口而出,但定了定神便贫开话题以免刺激蓝薇薇。  
  “……我替你叫醒米丽?”  
  蓝薇薇试探性地问。  
  “不用……我是来找你的,……聊聊天,不行吗。”  
  “当然可以。”  
  蓝薇薇咬咬嘴唇,朝我嫣然一笑,虽然显出风情万种,但我总觉这笑容太职业性,让人觉得自己是顾客。  
  我向她招招手,让她坐到我身边来。她顺从地走近我,在沙发上坐下,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小孩子式的,“可别等米丽醒了吃醋,你可是她的客人哟。”  
  她那孩子般的笑容令人心动,刹那之间我又陷入那种爱得发晕的情愫之中。我这人天生是个贱骨头,见到美人儿真有走不动路的感觉。  
  “你真叫蓝薇薇?”我问。  
  “当然是真的。”她腾地弹起身,飞快地跑到房间,一会功夫手里拿着个身份证出来。“喂,给你看,身份证是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的。”  
  果然是真的。看她的身份证,知道她的确切年龄是十九岁,杨州人。我心里好一阵感动。要知道干这种职业的女子很少会暴露真实身份和年龄,更不会自揭身份拿身份证让不太熟悉的人看。虽然心里这样想,我并没有太显露出来。成熟的人应该沉着稳重才对。  
  “你这么年青干吗自己出来混呢?”  
  我本来不想问这个大多数小姐最不愿听的问题,好奇心的驱使使我脱口而出。  
  蓝薇薇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大概她平常很闷,正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她生长于一个工人家庭,后来父母辞工不干开小商店赚了不少钱。她爹天天在外搞女人,她妈日日打麻将成瘾,蓝薇薇从小是在父母的恶言吵骂和互相煽打的噼噼啪啪声中长大的。她妈自小就不喜欢她,因为生她时难产,差点要了她妈的命,自懂事起她妈就一口一个害人精地称呼她,而且巴掌几乎没有一天不扇到她脸上、身上。高中毕业后,她刚在家吃了几天闲饭,老娘便恶言恶语地骂,“外面河上敞着盖呢,你怎么不往里跳呀……”一气之下,蓝薇薇和另一个女同学一起离家出走……  
  听完这些事我脑袋有些发懵,因为有些事超乎我的想象力。我怎么也不明白蓝薇薇她妈为什么会如此痛恨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并天天诅咒虐待她,也不明白为人父母者会如此不尽责任……人世之间确确实实有许多局外人听上去万般不解的事情。而且,人的判断力也往往失误,我初见蓝薇薇时总以为她是成长于知识分子家庭里的文静女孩,想不到她一直是在一个粗俗压抑的家庭长大,而且一直饱受摧残……思量之中,我几乎忘了自己此行不怀好意的目的。  
  我忽然搂住她的肩。她可能还沉浸在回忆中,吓了一跳,一脸惊慌地瞪大眼睛看着我。随即她明白什么似地垂下眼帘,长时间的生活已使她习惯了随时随地被陌生或不陌生的男人搂抱。  
  我闭上眼睛,真心真意地吻她。我在此之前从未吻过任何陪酒小姐。  
  蓝薇薇没有挣扎,没有一丝的抗拒,只是她的上下牙齿一直并在在一起,让我捕捉不到她柔软的舌头。我睁开眼,看见她闭上了两眼,眼睫毛在微微抖动。  
  我开始解她睡衣的钮扣。  
  “不行。”  
  她猛然睁开眼,声音轻柔但极其坚决。她的手并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  
  看见我有些发呆,她莞尔一笑,以哄小孩式的口气对我说话以缓和气氛。“……你听,米丽屋子里的闹钟响了,一会儿她就会出来,让她看见不好……”  
  我有些怏怏不快。也可能她还恋着裴东那个王八蛋。据说小姐有时也很恋熟客的。我一时间愤愤不平起来,刚才渐渐在胸中的情愫顿时化为青烟,类似高尚爱情的东西也忽然之间变得龌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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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31:5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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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公司企业股份部的平西江,市场部的徐文青以及研究部的刘玉和我四人到华东几个城市的证券公司去“拓展”业务。平西江和刘玉,一个是我的老搭挡兼邻居,一个是我同部门的同事,自然关系很熟。徐文青则很少打交道。他来证券公司工作以前曾是南京一所学校教机械的老师,很有些知识分子的臭架子——但这架子从不向上级摆,他那一肩高一肩低的支楞肩膀见了老总副老总马上就向下塌下去,脸上也由大学教授的凛然变成学生的谨恭驯顺——这一点又不象知识分子的耿介。徐文青很牛B,也自称有车一族,天天自己开个南韩出产的跟屎克郎大小的小汽车上班,堂而皇之地同老总们的奔驰宝马停在一块儿,每天早晨下车也是昂然四顾,然后煞有介事地拽拽领结,比老肯尼迪在华尔街的高台阶上感觉还好。刚开始一起工作时徐文青很傲,几乎不搭理我和平西江,偶尔和刘玉窃窃私语几句,老姑娘就一脸潮红骂他“缺德”。从这一点儿上看这徐文青身上还有点儿人味,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枯燥。平西江愤愤不平,暗骂徐文青是不折不扣的“傻B”。“这傻B甭看他一脸正直谁都不搭理,傲得象个竖着的老二,他的底细我可知道。他的资历比咱公司几个副总还要老,为什么现在连部门经理也不是……还不是他老婆闹的。甭看徐文青一副瘦瘦巴巴的干狼样,兴头大着呢,刚来南方时天天出去打野鸡,净去小发廊捡便宜的……慢慢炒股票有了几个臭钱,就去酒楼卡拉OK找,他楞敢把鸡带回家嫖,差点儿没把他老婆气死……最后他老婆上公司找老总告他,他才有点儿收敛……你说他是什么东西!”平西江一脸义愤,坐在宾馆的床上大抖徐文青内幕。其愤怒之由来,无非是徐文青牛B,不大搭理我俩,搞得平西江咬牙切齿。大家一起出差,天天对着一张高傲的冷脸确实很不舒服。开始几天我也觉得徐文青那张脸很是可憎。  
  “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一天晚上,我正和平西江呆在宾馆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徐文青忽然闯了进来,脸上少有的热情与和蔼。  
  见我和平西江半晌没反应过来,徐文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拿出大学时劝导学生的耐心,说,“出去过过夜生活,开开心,找找小姐,在宾馆里闷着多没意思……”  
  “现在正‘严打’,行不行呵。”平西江小心翼翼,一反平素的踊跃和猴急。  
  我也迟迟不表态。这个三、四天来一直牛B哄哄的东西忽然间放下架子招呼我们一起去寻“开心”,多多少少让人转不过这个大弯,甚至令人起疑。  
  “ 不怕不怕,这地方我熟,熟极了。有个证券公司的老总和我从前上过一个培训班,也是当地一霸,他带咱们去绝对出不了事。”  
  “真的……”  
  平西江坐不住了。他看看我似在征询我的意见。  
  “闲着也是闲着,出动走走……”我也表了态。  
  也就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们与徐文青彼此之间的矜持和距离完全消失了。似乎男人间只要在某些方面有共同的爱好,一下子就会变得亲密无间起来。什么职业分别、上下隔阂、专业区分等等一切皆不在话上。纵观史书,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果和臣子共有求花之癖,也会没大没小亲昵不伦,更何况一般人呢。  
  徐文青其实可以称得上可爱。除了好色和高傲以外他几乎就没什么缺点。首先他不阴险,绝不象有些男人一样拉着你去寻欢作乐后又到上司那里说你作风不正派;其次他不虚伪,好色就是好色,哪管老婆告到公司老总那里也绝不假惺惺地装阳萎;其三他很大方,否则他不会拽着平西江和我一起揩他熟人的油。  
  从宾馆钟点房出来的徐文青完全变成了个真性情人,那张脸象刚蒸了三个小时蒸气浴一样容光焕发,双眼放光,卡拉OK厅那么阴暗的灯光都能看出他那张脸比平时要发亮了许多。由于平西江和请客的证券公司老总各搂着个小姐在尽情投入地卡拉OK,见我正因找不着合意的小姐干着急,他便拉了我坐到包房外面的大厅散座,急于向我表达他刚刚干出的高潮感受。  
  “……这里的小姐真是专业水平,职业道德特高,五百块钱给你点全套,轻拢慢捻抹复挑,先来亲热后吹箫,”大概徐文青觉得自己篡改白居易的诗很得意,便仰头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又接着说,“小姐那姿式多得我眼晕。忽上忽下不怕累,里面就象有个风火轮在转,转,转呀,爽得透顶,真是专业,专业,”徐文青说着自己坐在椅子上挺腰给我示范了几个小姐的高难动作,惹得散座的几十个喝酒的客人纷纷往这面观望。  
  就这样一个平时看上去惹人厌憎的装腔作势的男人,如果使他多年压抑的性得到了渲泄,他马上就变成了一个有趣的、温和的甚至热情的、亲切而又健谈的男人。即使他通过这样普通人眼里的下流事使性得以满足,但他身上某种人性方面的闪光点仍然在愉悦中得以窥探。国人在这方面一直以各种手段压抑,使得世间凭添了那么多尔虞吾诈,互相残杀,巧取豪夺,假模假式。如果社会允许这个男人在青年时代可以自由恋爱,如果对这个原本穷乡僻壤出身的穷孩子能够得到公平的机会,他也就不会为了当时留校而娶他导师那两腋狐臭的丑女儿做老婆,继而他就不会郁郁寡欢在三十七岁之前从来就没领会到两性的快感,也不会由此而对女学生动手动脚,更不会造成性格上的乖僻和分裂症式的双重人格。  
  从徐文青身上我得到了一个启迪,即看人不要妄下评语,也不要事先存有成见地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这个世界是个绝对相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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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32:1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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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早晨5:45分,我斜了一眼汽车CD箱上方的液晶时间显示仪,不由得打了呵欠。汽车里的空调开得很冻,这样才觉得清醒一些,不至于被宿酒与狂欢所引发的疲劳击倒在车座上瞌睡过去。裴东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大睁着双眼,累得连呵欠都懒得打,一副三十岁男人安天乐命任其自然的倒霉相。这辆不知裴东从何处借来的切诺基吉普车内气味繁杂,烟、酒、香水以及其它说不出的暧昧气味氛氤其间,使人联想到某种堕落和犯罪的意念。我和裴东正在等候林学明,他正在马路对面二十米远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seven-eleven店里买香烟。我们两人看见他飞身跃过马路的铁马护栏时摔了一跤,不知那尖锐的三角形尖柱是否刺坏了他两腿之间的重要部位,但从他一瘸一拐坚持着向seven-eleven迈进的步伐看,似乎伤得不重。我们三个人昨天晚上七点出发,开车一个多小时到达一个似乎打黄永远打不到的海边小镇狂欢,,刚刚回到市区的边缘地带。  
  一群穿着一身浅粉色式样极其古怪,类似监狱号服的工厂女工正在马路边逡巡,一辆又一辆的香港货柜车呼啸着飞驰而过,这些上早班的女工显然是赶时间,很想冲过马路但又惊怕的样子。一拨货柜车过去,其中一个十六、十七岁的女孩忽然走出人群,或许迟到一分钟要扣十块钱的焦急使她凭添了不少勇气。她跨下人行道时似乎又犹豫了,十几米处一辆大货柜车全速驶来,鬼使神差一样,小县城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当她冲过马路时,汽车应该气急败坏地放缓速度,年青女工挥舞着手臂向马路对面冲。香港货柜车仍全速往前,在马上就要撞击到她的身体时才响起一声一百米以外都能听见的惨锐的急刹车声。惯性仍使车头如同顿击的台球杆击球一样把女工击出了五六米远,她的身体象麻袋一样沉甸甸地坠地。  
  宿酒未醒加上早晨倦极的双眼,我和裴东两人很像在半梦半醒之中观看一部恐怖片,很惊骇很逼真但一时半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直视前方看着十米远外的地方这幕惨剧。超乎意料的景象又出现了。急刹车后仅有三、四秒停顿的香港货柜车又猛然加大油门发动起来,径直朝身向在地上正在抽搐的女工身上压去,右前轮正压在女工的脑袋上,如同一个被巨石压中的脆弱西瓜一样顿时爆裂开来,脑浆和鲜血四溅,整个头颅被巨大的车轮压扁于下……大约一分钟后,一个胖胖大大的香港司机面色阴沉地从高高的驾驶座跳下来,厌恶地看着车轮下的死尸,从腰间取下手提电话开始打电话。大概太阳初升后温度升高,司机随即跳上有空调的驾驶室,呼地一声关上车门,坐在里面等待交通警察的到来。奇怪的是,三、四分钟内远方没有一辆大货柜车驶来,但路对面的一群女工没有一个人敢过马路。她们都被吓昏了头脑。  
  我忽然想呕,他赶忙推开车门,狠狠地干呕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裴东仍旧双手扶着方向盘,表情中已没有了因恹恹欲睡而出现的迷离恍惚,瞌睡肯定被眼前的惨剧惊得无影踪了。“这香港佬真够狠,把人撞死了赔几千人民币就一了百了,撞伤残得养一辈子!”  
  我正想询问香港司机刚才举动的动机,听裴东这一讲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嚯,香港佬这趟生意白拉了,弄不好倒赔几千港币。”刚刚买烟回来的林学明扶着车顶向车祸地点张望。  
  “……不会倒赔,他一这趟货赚万八千,赔条人命花不了几千,喂,你怎么流月经了,嗬?”裴东发觉林学明的在腿内侧有块血渍便开始打趣,显然是他在翻跃马路铁栏受的伤。  
  我的胃一直在往上翻,觉得亲睹这一幕车祸意头很不好,很倒霉,可能带来衰运。来南方几年,我已经开始象广东人一样迷鬼迷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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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32:5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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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刘伯丹看上去比裴东年青得多,一张小刀条脸上架着钛金属框的无边眼镜,头发永远油光水滑站不住壁虎。他和裴东是同学,按理讲也是我的师兄,我对他却没有丝毫印象。“上大学时刘伯丹只是个小鸟屁,在我手下打杂,搞搞什么报刊印刷,发发电影票什么的,现在牛逼了,人五人六混得比我强…,上大学时谁会正眼瞟他一眼呢;这小子净寻思沾小便宜,偷几张饭票贪污点印刷款什么的,总之这小子三脚踹不出屁来的一个东西,现在可得刮目相看。”裴东这样说。  
  刘伯丹大学毕业后分在东北一个师专当教师,穷极无聊之余看看孩子写写文章,发达的机会得于系主任有一次让他捉刀替某个领导写博士论文,他头悬梁针扎腿很当回事,纲目题要附文一目了然,答辩前又一头扎进那大领导家仔细辅导,双眼红红地十二万分细心,早把那当桥的系主任甩在一边。领导答辩时省市电视台一起直播,大肆宣传政府高级干部水平突飞猛进已达至博士水平云云。大喜之余,领导一下子把他提拨到市里一个油水丰厚的财务公司当老总,平步青云,穷教师一下子成为一个高级管理人才。接下来,那位领导由于博士答辩中在各大传媒的亮相,被更大的领导看中,升调到改革开放的南方沿海城市,顺便把刘伯丹也捎了过来,安插在一个期货公司当老总。没过三个月一套五室两厅一百八十平米的房子到手,老婆也从东北调到市里,被另一家常在刘伯丹公司大额透支的公司总经理安排做了办公室主任。来南方前小两口在内地买卫生纸还挑来挑去精打细算,每次擦屁股用几格都要算计,现在两人手里都有一片公家的金卡,连买避孕套月经纸都到香港入货,金卡一划全报销。  
  发达以后,刘伯丹时不常把旧同学聚在一起闲吹海聊,炫耀之意溢于言表,人阔了以后总不免衣锦还乡,炫示乡里,连大英雄项羽都不例外,更何况刘伯丹夫妇了。裴东表面上笑言可掬,总说“我们刘哥们儿混得真好,大学同学时就看得出他志向远大,与众不同”,私下却总对我大骂刘伯丹,揭露他上大学时种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那阵子我当校刊主编时,刘伯丹为了巴结我连尿盆都肯替我倒……”,我对这些话总是听着,然后哼哼唧唧随声附和,心里清楚裴东也是出于嫉妨眼红,谁让这王八蛋混得这么好呢,无论如何,我暂时对王伯丹没什么反感。两夫妻隔三岔五地请客吃饭,对于我这个异乡异客四处蹭饭的单身汉很有益处,惟一的副作用就是时间一长对大锅煮出来的猪食一样的东西难以下咽,由此很明悟了乍富容易乍穷难的人生大道理。  
  一抬手腕看到差两分七点,我按了电梯。我一向准时守约,无论是蹭饭还是赴约会向来分秒不差。  
  稀暄哗啦三道门打开,见那八十多平米的大客厅里已是高高朋满座,刘伯丹和他老婆周围周围簇拥着几个人在那里谈笑风生,见了我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打招呼,夫妻俩喜欢我原因主要是我较善解人意,吃饭时总是能象古代的清客那样恰到好处地奉承男女主人,我以为自己时下的水平已经接近李笠翁,只欠房中术知识和一套色艺双全的戏班子。  
  “这是我的小师弟魏延,在银行工作,魏博士”。刘伯丹向客人们介绍,给我的学位往往加上两级。  
  “久仰久仰”。来宾和食客们个个和我点头寒喧,几个老娘们火辣辣的目光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一番,几双势利眼中流露出对穷酸文人掩饰不住的轻蔑。  
  大伙在客厅的大园桌子坐定,保姆先端上八碟小食和各式啤酒。我捡了瓶喜力,慢慢呷饮。刘伯丹花枝招展的小女儿蹦蹦跳跳过来,在座人纷纷赞不绝口。  
  “多漂亮的闺女!”  
  “喳,看着就那么聪明!”  
  “爸妈的优点都吸收了,又漂亮又聪明!”  
  “……”  
  “爸爸为什么称个小肥肚子吁?”  
  刘伯丹老婆循循善诱,手拍着老公的小啤酒肚问小女孩。  
  按照逻辑和小孩子排练过的戏文,小姑娘应该天真无邪地回答:“因为爸爸的心在肚子里。”伯丹老婆会接着问,“为什么爸爸的心这么大呀`?”“是爱妈妈的一颗大心!”……而后便是宾客们的啧啧称奇,然后男女主人一笑作恩爱状,一家人的天伦之乐及和睦幸福肯定会让在座的人心里恨得要死嫉妒得要命。由于已经蹭了刘伯丹家五、六次的饭局,这套路数我早已心中了然,往往听了小姑娘回答后,我还得愕然做惊讶状,夸几句“这小姑娘怎么得了,天才天才真天才”诸如此类的话。  
  “爸爸的肚子是吹起来的……”小姑娘一脸机灵地回答,答案未按应有的路数发展下去。  
  “……”  
  刘伯丹夫妇面面相觑。我把一口啤酒含在嘴里忘记下咽。  
  “为什么会吹起来的呢?”  
  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胖子客人大灰狼一样地问,显然他憋了一肚子的奉承话,就等小姑娘回答后好发挥。  
  “昨天晚上我看见保姆阿姨蹲在地上吹爸爸身子下面的管子,所以爸爸的肚子这么大……”  
  我嘴里一口啤酒没咽好,但又不敢喷出来,差点呛死。在座客人有一分钟呆呆发傻,真不知是该笑出声该打个岔或是假装听不懂。  
  空气接近凝固之际,正在上菜的小保姆支持不住了,一盆西湖莼菜羹一下子跌放在桌子上,傻了似地瞧着刘伯丹老婆。  
  许久,大约过了两分钟,从刘伯丹老婆丹田深处涌出一声锐嚎,简直不像人类的声音,她哇地一声嚎叫操起一支啤酒瓶子就往身边目瞪口呆的刘伯丹头上猛敲,幸亏哥们本能地一闪,大酒瓶子仍旧砸在他肩上,痛得他一蹦老高。  
  “狗娘养的东西!”刘伯丹老婆一改平素斯文的良家妇女模样,发了疯似地边用河南土话骂边围着桌子追刘伯丹。小娘儿们平素看上去温驯礼让,这时候简直就是一只夜叉。  
  我赶忙用双臂护住已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心中想这顿饭肯定泡了汤。又想裴东知道此事肯定会幸灾乐祸好大一阵,他在心理上终于能打点儿平衡回来。
20#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21:33:24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放纵深圳(南方的日光机场人) (全)

(20)  
  如果你能在深夜里静下来认真思考几分钟,会发现庸常生活实际上有很强的悲剧色彩。早晨、正午、下午、黄昏、夜晚,每一天都平淡无奇,连性快感也那么乏味。“明天”这个概念相当美好,但真正又有几个人有明天呢。明天,只不过是今天永远的复制品,唯一的区别是生活的复印件质量越来越差,越到最后所复印出的明天越模糊,直至有一天死亡忽然来临,不客气地抽走那称做“一天天”的纸张……有多少个夜里我在空洞的要吞噬我的黑暗中大瞪眼睛想入睡,睡过去就可以陷入虚无状态,就可以关上记忆的大门,堵塞住时间的长廊,不管明天——虽然明天巨大的空虚一直在等待着。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自己一直生活在虚空之中。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太阳只会使我起皮疹和发烦,如果哪个王八蛋跟我说“每个明天的太阳都是我的”我会兜头吐他一口唾沫。我很少唏嘘自伤自己多寂寞多孤独,只是觉得生存令人困惑。命运之鞭并非重击你,而是一下一下地消磨你,或是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决地把你驱向死亡最神秘最大的最令人恐惧的虚无。每当看到一群群涂脂抹粉身披红绸的老头老太太早晨或晚上敲锣打鼓地在那蹦蹦跳跳扭秧歌,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年老已经很丑陋,干吗还这样烦人地不断展示丑陋,不让年青人安静地活一会呢。我想我自己会四十岁左右死去,或是他杀,或是自杀……也许我不会,或者我不敢,甚至厚皮赖脸地一直活到一百零八岁,天天靠鼻饲尿管也死皮赖脸地活下去,说不定八、九十岁时也会跳迪斯科喝红茶菌装神弄鬼练气功早晨满地打滚以求长寿,这些想一想都可怕……其实这个世界的悲剧就是生下来就注定要死,更具悲剧意义的是你有一天忽然来个哲学意义的开窍——我每天的生活都在向死亡滑行,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终点。  
  我只是个略显虚浮的厌世者,真正的厌世者绝不会唠唠叨叨或把什么感想付诸文字,他们会一声不吭地就去做。在一个南方十一月清爽的傍晚时分,我忽然接到一份直接寄到我住处的特快专递信封。签收以后,我还十分纳罕。我所有的信件都是寄到公司去的,无论公事私事,都是公司的地址留给人,即使是亲戚也不会直接寄到住处。我刚刚打开了瓶喜力啤酒,只喝了一口。我端起瓶子,不慌不忙地浏览特快专递信封上面的寄信人地址姓名,很有些抱怨寄信人打扰了我喝酒的清兴。当我看清了寄信者是陈振宁时,我迅速地放下了酒瓶,马上拆开信来看。  
  此信是封遗嘱。  
  “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自杀身亡。不多致意,请立即到我住处帮我收尸。我老婆孩子正在泰国旅游,希望你在她们回来之前办妥一切后事。给有关部门及所有亲朋我都在桌上有信留,为避免麻烦,你见此信后速找派出所派人陪同来我住处(派出所地址——电话——)。房门钥匙在我楼下信箱里,信箱锁虚搭上,一拧即开。给你添麻烦了。我自杀是因为活腻了,想死一次看看死亡是什么样子。最后幽默一把黑色的。振宁绝笔。匆匆。”  
  遗书简短,有力,没有多余的废话。我看看日期,是当天上午十点发出的,如果陈振宁真自杀的话,也只是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我头皮一阵发麻,平生遇到过不少事情,但一个好朋友托付自己  
  给他办后事还真是第一次。我定定神,想想现在不是四月,愚人节早就过去了。想想陈振宁的为人,也许这一切是真的。  
  陈振宁与我同岁,但已是政府部门的一个副处长。他研究生毕业分配到南方这个城市,一切都很顺利,没有经历过我这样到此自己找工作的艰辛。我与他相识是因为前年两个人曾同属一个政府代表团去瑞典开会,同住一间屋,很谈得来。他性格开朗,家庭幸福(他爱人也在市政机关,长像也姣好,生性娴淑)。我很少看见他这个年纪那么有修养的人。陈同我的一班只知喝酒找鸡的昵友不同,他人很正派,又不虚伪,在北欧大家一起看性商店性表演他从未装出过不愿去或偷偷一个人去,很合群,而且时常说个什么笑话调动大家的情绪(在国外时差和公事繁忙往往使人疲惫不堪)。记得有天下午我和他两个人兴冲冲地在斯德哥尔摩城内跑了两、三个小时寻找诺贝尔纪念馆,边走边聊,谈得十分投机,那天晚上我和他坐在斯德哥尔摩港口对面皇家剧院的石阶上一直谈到将近午夜。当时谈的内容我忘了,反正是属于比较正经比较深刻的东西,社会啦、人生啦、前途啦,也许那时彼此刚出校门不太久,加之相互之间的好感,很君子很坦诚地说了不少话,并没印象他有什么厌世的念头。陈振宁同时又不是个爱拈花惹草的男人,从相识起我们只是在瑞典去看过性表演性商店一类的东西,那时谁要是推却不去就显得太出格。回国后大家在一个城市,吃过几次饭,钓过两次鱼,都是很正式很友好的,诸如眼下时髦的桑拿、保龄什么的从未和他一起玩过。一年前他被保送去美国进修,我就和他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何时回的国。  
  派出所的所长亲自出马,他临行前还打电话给市局技术科以及医院,因此到达陈振宁所住的楼房门口,不仅两个穿制服的公安挎着照相机在等着,还有一辆医院的急救车。此时我心里暗想,如果陈振宁想开个大玩笑的话,推门进去正看见他活蹦乱跳看电视或吃东西什么的,这帮公安非得把我宰了不可。如此兴师动众,我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这场自杀是一出黑色幽默剧,另一方面又希望陈振宁做的事是深思熟虑后的理智行为,否则我无法向身后的这几个浑身制服满脸严肃的汉子们交待。虽然我没干过大的坏事,但只要看见制服我总有心虚的感觉,看见保安也发怵。  
  信箱里的房门钥匙在,匙链上挂着个沉甸甸的金属“忍”字,沉甸甸的。  
  看来很可能是真的。  
  推开房门,景象怵目惊心。正对门的大厅沙发上,陈振宁坐着,头歪在沙发靠背上,血流了许多。沙了上罩了四、五条雪白的浴巾,他身上又特意穿着的是深蓝色的棉睡衣,因此很便于他人为他收拾后事——血全部被吸到棉质地的布巾上去,没有一滴溅脏沙发和墙纸。他是吞枪自尽,用一把小口径的训练枪,威力不太大,但如果把它插进嘴里扣那么一下,施瓦辛格也会一命归西。  
  在陈振宁歪倚的头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铁制盘子,烁烁闪着光,使得他苍白的脸象是西方宗教油画带光环的圣人那样,具有某种殉难的意味。技术科的公安劈劈啪啪地照相,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大概是司空见惯浑闲事。我扯住一个手里拿着皮尺到处量的公安,请教他为什么陈振宁的头后面会放置那个铁盘。出乎意料,这公安一点也不烦,很热情地向我解释。“——这是典型的自杀,铁盘是用来挡子弹,防止子弹从脑后穿出嵌在墙上或沙发背上,枪口由于很靠上,直接射向上颅部,所以子弹仍留在颅内……这小伙子活着的时候一定很细心,死前什么都想到了,瞧,只要把铁盘子拿下,用浴巾把他一裹,收拾一分钟这屋里就恢复原状,什么也没有损毁,而且没有任何血渍或飞迸的脑浆需要擦拭和清除……绝对是自杀……处心积虑的自杀。”  
  人世间有那么多的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谜底。陈振宁死了,谜底永远费人疑猜。死后核查,他没有任何经济问题,没有任何感情问题,没有任何身体问题(诸如身患什么绝症之类),总之他没有任何问题——在常人眼里看这王八蛋太幸福不过了,应该天天精力充沛活蹦乱跳下去。但就是这样的人都一声不响地死了,自杀了,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向左右周围的人说声“再见,对不起”,然后就走人了。除了自杀的原因之外,他把一切后事交待得清清楚楚,房厅里的电视柜上放着十几个整齐干净的没有糊上口的信封他知道即使他糊上公安局的人也会拆开从中寻找死因),是给他妻子女儿以及父母、同事和上司的,没有任何诀别骟情的话语,都是冷静地交待后事(包涵一切他死后应处理的琐碎细节,诸如还某人一本书)。  
  我在事后绝没有象个娘儿们一样刨根寻底地去向他的亲属或周围的同事打听他为什么要自杀,也没有假装一脸戚容去吊慰死者的妻女,我已尽到了一个朋友应尽的责任,干净、利落地处理了他的尸体——陈振宁应该在心中很看得起我,把这么一件挺重要的事委托我,说明他很会判断人。  
  陈振宁之死对我唯一的影响就是让我在一个月内性格变得有些沉默,更多地在夜里大睁眼睛想事情。年青时有某个你熟识的人死了会使你在一阵时间里变成个哲学家,忽然之间对生死这样的大问题会进一步思考一下。当然这世界缺了谁都照样转下去,陈振宁很快就会被我忘掉,活着的人会面对那么多琐碎的问题,头痛、胃里不舒服、皮肤搔痒、天气不好早晨出动带不带雨伞、鞋里有粒砂子、不小心咬了舌头、茶水太浓或太淡、吸尘器忽然坏了、墙皮掉了一块、工资不知为什么被扣了几百……等等,这些将使生活愈发充实,很快忘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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