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守侯(转）

诗腕

作者：安昌河　　
  
      这是一起去年秋天我采访的一次非常惨烈的车祸。  
　　两辆汽车在拐弯处相撞，车体已经完全变形，一辆车里的两人已经死亡，而另一辆车的司机被变形的车体挤压在里面，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的垂死的青蛙。  
　　要进行紧急救护，必须先将车体切割开来，现场指挥通知赶紧将切割机和氧焊机等设备送到。  
　　我问医生，他的存活希望有多少。医生叹息说，他的脏器差不多已经全部损坏了，如果立即取他出来，可能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死亡的时间会推前，如果就让他保持现在的样子，可能还会熬上几个钟头。  
　　我实在没有勇气看一个生命在无能为力的救护中，像风中烛火，黯然熄灭的过程。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女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我立即明白，这是谁把那位司机的爱人通知来了。  
　　这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她惊惶着，战栗着，在那辆车子面前哆嗦着双腿，像面对的是一堆升腾的火焰，烧灼得她不敢向前。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额头，欲哭无泪的干嚎。她就像一只飞舞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的蝴蝶。  
　　一位护士忙把她从那辆车边拉开。她扑在她的肩头，我以为一场悲恸欲绝的哭泣将要开始了，却不料她猛地推开护士的肩膀，走到和我站在一起的医生面前，颤抖着声音问道，他还有救吗？  
　　他还、还活着。医生说。  
　　那怎么、怎么还不救他出来？她满是泪光的眼睛慌乱地张望着这个，又张望着那个，让人联想到被猎人捕获的小动物的眼神。  
　　医生说，现场已经成立了急救医疗小组，医院方面已经做好了手术急救的准备，就等把人从车里救出来，但是什么事也得从两个方面去看，所以家属也要做好思想的准备，因为这毕竟是一起后果非常严重的交通事故。  
　　从医生躲躲闪闪的眼神里，年轻女子好象明白了什么。她抹抹眼泪告诉我们说，我和他结婚十多年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老出车，不在家，现在，我得去陪陪他。  
　　你还是别去了，等救出车了再说吧。我们都劝阻着，因为害怕她看见那惨不忍睹的场面，受不了刺激，出现其他的后果。  
　　让我陪陪他吧，他总是忙，没时间在一起，现在他空了，我得去陪陪他……她很柔弱，大家牵扯着她的衣角，扶着她的肩膀，几乎让她动不了身子。她哀怨的眼神看着大家，让人不忍对视。他在那里等着我呢，让我去吧。  
　　让她去吧。医生说。  
　　她抖抖衣服，拢拢头发，抹干净眼泪，走到那辆车子跟前，取掉车窗上挂着的几点碎玻璃，把脑袋探进去，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她的爱人慢慢地抬起了头，伸出了手，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她没有哭泣，脸上微笑着，深情地看着丈夫，丈夫也和她说着什么。  
　　切割机来了，氧焊机也来了，要不了多久，那辆车就会被肢解开，而他也将从挤压中解脱出来。但是她必须暂时离开，不然就没有办法施救。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怎么也不放开她的手。他用微弱的声音哀求大家，不要让他离开他，他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要和她在一起，让她陪完自己最后一点时间。  
　　听他的吧。她也对大家说，别分开我们，让我陪陪他。  
　　在请示有关方面领导过后，大家暂停抢救，默默地退到一边。  
　　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远远地静静地围观着。  
　　夜很快来了，天上下起了小雨。  
　　除了几声轻轻的抑制不住的抽泣外，现场一片静悄悄的。我惊讶于这往来的车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怎么都停止了，我身边的一个警察告诉我说，过往的车辆在距离这儿很远的地方都自觉地靠边停了下来，现在两头的车子已经排了好几公里远。  
　　为什么都不走呢？我问。  
　　谁愿惊扰这生命的最后的守侯呢？警察幽幽地说。

aluna

她是坚强的，那是被爱感动着，任何一个人如何能这样冷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