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蔡琴，说女人 （转贴）

石楠藤

正如俄罗斯把普希金和阿赫玛托娃称做俄罗斯诗歌的太阳和月亮一样，也许，我们要把罗大佑与蔡琴称做台湾流行歌坛的太阳和月亮。当然，这是我们一点忧伤的怀恋。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在台北，是一个歌哭欢笑的闪亮的日子。这个时代的主题就叫青春。是外婆的彭湖弯，是兰花草，是小雨，是是否，水晶珠帘，是菁菁校园，钟声叮当。  
  
背着木吉他的蔡琴，走在台北的各个高校里。而那些青青子衿的学子们留恋不舍，把她常走的一条路叫做蔡琴路一段。而同时，余光中们用文字写五陵年少和白玉苦瓜，乡愁是一枚邮票。聂华玲写千山外水长流。淤梨华写又见棕榈又见棕榈，郑愁予写美丽的错误的时代。  
  
那是个青春的年代。蔡琴的青春时光就在此时挥洒的最光彩吧。青春的爱和哀愁美丽动人。台湾经济腾飞后的人们，突然在心灵以思乡为借口，感喟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国民党的元老于佑任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而在年轻人，没有这样的历史坐标，索性就从当下的青春开始述说。但，怎能没有渊源呢？于是——这种突如起来的青春感怀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四时代。五四不正是中华民族的一个青春时代么？有人甚至把胡适那一般般的作品写成了很美的歌曲，就是“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以及“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  
  
逃离大陆的孤岛，能在精神上脱离如此悠远久长的青春激荡？历史的缺环，还是靠人来牵系，台静农，苏雪林等五四老将还在，青春情绪仍浓，而蔡琴，竟然是天作之合般，回应起了历史的缅邈之音。想没想过？为什么蔡琴这个时代之人总是能给人沉沉的氤氲之感，听蔡琴竟然让我们听出了叫我如何不想她，玫瑰玫瑰我爱你，邮吻（现代诗人刘大白作品，和美国经典歌曲sealed with a kiss 异曲同工，但那是20年代的东西了），郎如春日风的诸多感觉。  
  
事如春梦，人似秋鸿。但蔡琴不是生命里依约而来的人，我们还没有与蔡琴携手同行的幸运。在那美妙的一瞬，眼前才刚刚出现的蔡琴，已经是中年的成熟与冷静、以及智慧，仿佛她从来就没有过青春期一般，因为青春必得蒙昧。当年的蔡琴路一段，已经是市政改造，化为热闹的商圈了吧。蔡琴给我们的机会，不是初恋，而是上来就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沧桑。我们，这样年纪这样苍白，承受得起？罗大佑还给我们一个机会，从童年开始寻找生命和记忆的起点，但蔡琴不跟我们同行，当我们刚刚接触一个叫蔡琴的女人时，她已经在浅吟低唱着“昨夜之灯何在，茫茫无处追寻”了。蔡琴是个让我们必须跟在后面溯回从之的人。  
  
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但蔡琴她唱“是哪个糊涂的厨娘，把那酸甜苦辣，揉在一起，叫我吐不出，也咽不下。”而我们何曾想到“莫非这滋味，就是想你的时候？”（蔡琴：想你的时候），如许冷静叫人恨，如许智慧叫人惆怅和无奈。  
  
青春的璎珞是流苏，飘逸，但缠绵也会纠缠如结，我们都有过那种两间余一卒的彷徨、偶然思绪开溜走身边人的羞愧吧，蔡琴替我们善意道出心底的迷茫，“终日我灌溉着蔷薇，却让幽兰枯萎”的忏悔（初恋）。  
  
人生总有成败利钝，但事情到男人头上，大凡一般人，总是比女人来的冷静和超脱。如歌德这个人，挟文艺复兴的余流，成为18世纪的欧洲的“巨人”，他的生命力之健旺不是常人可比。据说，在老头子70多岁的时候，还爱上了一个18岁的少女，竟然激情荡漾，写下无数如《少年维特之烦恼》式的文字。但事情的另外一面是，歌德这个人，一生就是个无数个恋爱故事。当他感觉自己爱上一个人，而无法把握自己时，便会突然将一切终止，“悬置”，然后把这段感情写进自己的作品里。最令人回味的是，为什么没有人对天才的这种残忍进行批判而无一例外的都是宽容和赞美呢？其实，如果说这是人们对天才的宽容，还不如说恐怕人类自己都有个不成文的文化规定：男人是冷静和理智的代名词。  
  
法国著名的女哲学家，也就是存在主义干将萨特的终身伴侣西蒙-波娃，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女人不是生成的，是造成的。她的意思是说，男性主导的文化对女人进行了很多限制，男人按自己的需要把女人塑造成如今这个样子。所以，人们对女性有一种“性别期待”，如爱与美的化身，就是一个典型的女性假命题。尼采把女人和儿童合并同类项则是一个更加的极端。  
  
所以，蔡琴就是一个文化意义上的例外。在女人，爱往往与被动连接在一起，智慧被摈弃在外。而蔡琴，让我们领略到女人柔情和智慧的并存。述说爱情时候的冷静让很多人让人奇怪，恼怒、甚至很恨！蔡琴有一首并不出名的歌：点亮霓虹灯：“总是面对着那些令人难堪的事，才明白人间的聚散，是不能全放在心上。你说的爱不难，并不代表可以简单，说忘就忘。总是面对过任何时间都伪装的人，那谎言如此的明显，却满足了情的弱点，教人心甘情愿，将自己陷在里面，不顾危险。点亮霓虹灯，粉刷的黑夜不会那样深，纵然心已冷，却把爱当作真。”女性之爱与美，也许像霓虹灯是一个绝对的妙喻，夜色轻盈，一点嫣红粉刷世界，是男性的温柔乡与英雄冢。然而纵是看穿世事意兴阑珊，蔡琴仍是温柔不放弃对爱情的遐想。而与这种遐想同行的仍是深情缅邈的执著和执拗。那是什么呢？女性的自尊和独立意志么？  
  
蔡琴只能有一个，多了，男人无法接受；而女人也将无法自已。上帝的蹊跷是人所无法把握的。也许是蔡琴个人的悲哀吧，但却是人们的幸运——蔡琴并不是一个天生美貌的女子。容貌的平淡才给了蔡琴一个清醒的反思自我的机会。设若蔡琴天生尤物，那她，将只能是这个红尘滚滚的世界一个曾经美丽的女子，转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