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

沉睡月之海 · 发表于 2003-3-27 13:42:31

早春二月，秀走在大街上，依然觉得有点冷。今天，秀穿了一件黑色的薄呢风衣，黑色低领的羊绒衫，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小网格皮鞋，事实上，秀今天除了袜子，从里到外都是穿的黑色。秀走路的时候，节奏很快，使得她并不高的身材看起来还是有点细长和挺拔。其实，秀还是很纤弱的，她用一条橘红色的丝巾裹住了细长的脖子，隐约能够看见里面白色的肌肤。她也把手包裹在很合手的薄皮手套里。她心里很清楚，现在她的手一点也不温暖，她用力紧握着它们，她觉得血液停止流动了，可以使双手感觉暖和一些。秀每走过一棵梧桐树，都会注意一下它们依旧光突突的树梢，好似那里面能够立即喷薄出勃勃的生机。

走进一幢大楼，秀习惯性地选择了爬楼梯，很快她就走到了五楼。走进诺大的会议室，秀听见自己脚下清晰的皮鞋声，秀知道自己来早了。她选择了第三排偏右的位置坐下，秀在这种场合从来不选择醒目的位置，她也害怕和更多的熟人打招呼，于是选择了稍微靠前，服务员给她的茶杯倒满了水，秀点了点头。秀从皮包里拿出笔记本、笔，又拿出一本《书摘》，秀知道这种行业性的会议枯燥胜于无聊，她有办法让自己不忍受那样的煎熬。

人声渐渐嘈杂起来，秀的前排也开始有人坐下了，一个熟识的领导叫了秀的名字，并伸出了手，秀礼貌地站起来，谦恭地笑着，打了招呼。秀坐下来，她觉得自己在这种场合总有些恍惚，她听见背后很多人大声叫着某人的名字，嘻嘻哈哈打着招呼，秀不是不会，但她更喜欢安静。秀心里明白，在他们这个群体中，象她这样，说的好听是清高，说的不好听是自以为是，但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似乎都不在乎。

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人声渐渐安静下来，秀低垂着眼注视着桌面上的某一点，一会儿，她听见一阵切切的骚动，她知道那一定是领导们上主席台了，她没有抬头。“各位……”麦克风里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秀也同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象电一样击着她，她抬起了头。一双哀怨的眼神立即被眼皮掩盖了，浓浓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坚毅的嘴角…“原来是旭！”秀有些出乎意料，旋即又释然了，秀为旭的飞快爬升感到由衷的高兴。是的，他本来就是为此而生的。

认识旭是因为一次大规模的扶贫考察活动。那时秀只是一所高校的学生干部，而旭已经是一个城市的青年领袖了。到达西安的第一天，秀不知是因为晕机还是吃不惯羊肉泡膜，整个人发起了高热，到了半夜不得不住进了医院。第三天的早晨当秀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一双忧郁的眼睛正注视着她，秀为自己的不争气留下了泪，而那双忧郁的眼睛转而很开心的笑了，“终于好了……”秀闭着眼睛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为她拭去了泪。事后，秀还知道旭在她的病床前整整守侯了两个夜晚。此后，秀会一直在人群中偷偷地寻找那双一直带着些悉哀怨的眼睛，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似乎已经打动她心坎的男子。

秀毕业的时候，遵照旭的安排来到了旭的城市。他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有机会坐在橙黄的灯光下吃西餐，第一次偷闲到健身房打壁球，第一次散步于林荫街道……然而这一切都很少，因为旭太忙。秀最不能忍受的是旭的沉默，他常常在黑夜里沉默着，一次次点燃着香烟和天上的星星对话，即使是在西餐厅吃饭的时候也会如此，秀能够理解他的压力和抱负，旭说他想让她生活得更好，秀也不止一次的对他说她不在乎那些。可旭已经深陷其中，他已经不能摆脱他的生活信念和规则，他向往的是伟大和辉煌，而她要的只是自然和平淡。

暮秋的一个黄昏，秀因为有事去旭的办公室，她看见了一位打扮得很时髦的女郎，因为这位女郎是某位市领导的千金，所以即使在这种严肃有余，活泼不足的机构里，这位女人依旧敢呼东唤西，大声叫嚣。秀早就知道她一直在追求旭，秀也知道旭对这样的女人是不屑一顾的。秀也知道这种女人有杀手锏。秀不是没考虑过，她只是不想努力。旭的脸色是尴尬和无奈的，他为了躲避这个女人，经常不能正常工作。女郎当着秀的面，飞快地摸了一下旭的下巴，然后扬长而去，秀无奈得连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暮秋的夜晚，空气已经很凉了，秀和旭最后一次走在江边，他们说了很多，秀只记得旭吻着她的长发不停地说：秀，你等我。秀第一次为旭拭干泪痕，秀第一次很疑惑：他怎么会哭？他从来都是强者，他居然也会哭？

生活的轨迹其实早就因人而铺设。不久，旭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哀怨的眼神又抬了起来，秀也直视着他，她的眼神是温柔的。主持人好象在问旭有什么指示，旭的脸色立即变的严肃和深刻，他摇了摇头，然后撇了撇嘴角，一会儿，嘴角又重归于坚毅。当旭再一次看着秀的时候，他看懂了秀脸上的笑意，秀也感觉到了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忧郁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

昏黄的路灯下，秀独行。
梧桐树交叉的枝干象发出呐喊的双手伸向阴暗的夜空，秀数着星星，眼里全是泪，渐渐的星空模糊，秀隐约感到一辆急驰的车在她的心上碾过……

sunny
2003/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