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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小说]南站乡的租住户 [打印本页]

作者: 诗腕    时间: 2004-10-11 14:15
标题: [原创小说]南站乡的租住户
1
三弦和丈夫秦歌自从来到C城后就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租房生活。在城里生活什么都要钱,一抬脚出了这个门槛便要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钱举在手里准备散了,就象秦歌说的那样:“用钱如化纸。”三弦心里愤愤地有些不平,家里三间大瓦房不住,偏跑到城里住这间破窑洞似的的屋,还得一个月二百来块。房东老太婆坐在家里却把眉也描了,嘴巴也涂了,一个月收收房租千儿八百的就到手了。房东老太是个“小掐尖”的人物,你多给她个十块八块的,她要嘴巴咧到脖跟后面对你笑上个半天,客气地不行。但你要是想缓几天交房租,老太嘴里虽然不说什么,脸色却是在那里摆好了的。她会搬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隔着纱门看着你洗菜,看着你淘米,看着你楼上楼下的往来,看地三弦心里直发慌,连走路都不自信了,赶紧让秦歌哪怕是向哥们借也要把房租给了老太,至此那老太才关上纱门里面的木门,一连个把月都不见踪影。
  
三弦住在二楼,楼下是个大房间,租给三弦和秦歌的同乡小正,小正的女人钟楼是淮阴的,说话叽里哇啦,三弦和秦歌把耳朵拉的老长也听不明白钟楼在说什么,秦歌便说:“小正弄了个外地女人回来,还真是幽默。”楼上的房间被一堵墙隔成了两间,分租给三弦和另外一户人家,房东真是精明,和小正家一样大的房间,却可以收两家的房租。这两间房的房顶是通着的,隔音效果十分不好,晚上小便落在搪瓷马桶里的声音哗啦啦,淅沥沥,相当的让人心慌。秦歌倒是无所谓,反正内急的时候在马路边上稍微转个身就地解决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情,何况这里还隔着墙关着门怕什么?但三弦毕竟是不习惯,通常都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响或是等火车到来的时候再解决问题。
  
厕所也不是没有,就是离的比较远,下楼开门关门再踏过垃圾四散的一段路,这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厕所里奇臭无比,走一趟回来身上的味道好久都驱散不开,如果这些都倒还在其次的话,那么最令三弦不能忍受的是,冲厕所的老头总是会在不恰当的时间到来,神出鬼没,一阵子吆喝以后没等你把裤子提好便提着水桶冲进来,让人很是怀疑他的居心。但三弦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是这么的怯弱,生活在这个只认识秦歌的城市里,象家乡的那只猫一样,到处鬼鬼祟祟的。三弦经常坐在家里的搪瓷马桶上胡思乱想,好象只有那里才是一个想事情的安全所在,在这个10平米见方200来块月租金的地方。只有坐在这三弦才可以不受气,她赌气般的,好象要把所有的这些不平统统拉出来拎出去倒掉。逐渐的,三弦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使隔壁有人在,她还是可以坦然的坐在那,不管搪瓷马桶里的声音是多么的令人尴尬。人的羞耻心和锐气总是能被生活折磨的七零八落,尸骨无存,只能被人偶尔在闲暇的时候拿出来凭吊吧。
  
三弦是个没什么心计,大大咧咧的女子,但有时候却怯懦地厉害。她的那些勇气全用在对付秦歌身上了,除了偶尔对秦歌发点儿小火,逞点小能,对别人倒是客气地厉害,总是为自己的存在向别人不停的道歉,好象是碍着了谁,生怕一不小心开罪了谁遭来埋怨。在这点上三弦又似乎是追求尽善尽美的。三弦从不去主动寻衅别人,哪怕是别人寻衅了自己,也得把那口气吞了再吞,抿抿咽下去。气咽的多了,三弦又恨着了自己的怯懦,可是你不咽吧,高喉咙大嗓子的又能对谁,现在这个社会,谁不是三头六臂出来混的。咽归咽,谁又能谅解自己的懦弱呢?三弦甚至总是在买菜的时候被裤腿卷的三尺高,唾沫喷喷数着一毛两毛一块两块角票的菜贩子一阵抢白,面红耳赤地无话可说,人们外强中干的本事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养成,终究被三弦这样的女人激发了出来。直到后来三弦买菜的时候干脆不还价了,吃亏是吃亏,但心里总算是多了点傲气。
  
这天,三弦终于还是没忍住,和一对卖番茄的老女人和小女人吵将起来。三弦憋着嗓子把声音提高了几十个分贝,连她自己都对这胸腔里爆发出的呐喊感到陌生,她终于把这些年淤积在心里的郁闷统统嚷了出来。但那一老一少也不是吃素的,她们已经见惯了这阵势,驾轻就熟的嚷出来。两张嘴里的声音把三弦的声音围了个水泄不通,三弦更怒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三弦今儿就硬把鞋脱了和你们斗一斗气,有理在于声高在这个时候是顶顶管用的,那老少见三弦使出了拼命的神气,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觉得这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欺负的,又耽误了自己的买卖,气焰顿时矮了一些。恰好这时候有人走过来问番茄的价格,那卖番茄的就乘此收了兵,只剩三弦一个的声音被丢在空旷的菜市场上空,突兀的现在嗡嗡的讨价还价声里显得那么的孤独。
  
三弦就这么容易得了势,顿时觉得无趣,便也草草的应付了几句,悻悻地走开了,可三弦心里毕竟难过,觉得人与人之间大可不必这样见外,好好的相处不好么?白白的受了这一场气,得了理的三弦忽而又同情起那一对卖番茄的女人了。回家的路上,三弦的一颗心还是嘭嘭跳的厉害,又紧张又感到刺激,毕竟刚才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2
三弦回到了住处,钟楼操着一口淮阴普通话在房东家纱窗外嘀咕着什么。三弦推着自行车进院门,不明就里只听了个大概,大意是在告三弦家隔壁小四川那口子的状,说经常有莫名的人到小四川家做客,嘈杂杂的,而且给大家造成了很大的安全隐患。小正和钟楼比三弦他们早几个月住进来,却和房东处的很粘和,便拿自己当二房东看了,常在房东面前搬弄事事非非,精致的指出同租住的邻居们各项缺点,然后交给房东老太一一去指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加深自己和房东的感情。
  
三弦打心眼里对钟楼的做法有些不屑,但房东老太却很吃这套。甚至有一次三弦居然听到小正在说房东老太对自己比亲娘还要亲的话,一看到三弦就立刻缄言了,生怕这等本事被三弦学了去。三弦一方面不屑小正的做法,另一方面又很清楚和小正这个二房东把关系搞好的重要性,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房价一阶一阶的上涨,说不定到别处还住不上这样的房子呢,和秦歌两个人靠拿那一点死工资过日子,家里还有四个上人一个孩子要养活,穷人自有穷人的悲哀,再说了住到哪里没有二房东呢?
  
三弦听到钟楼的告状,直觉的应该加入她们的谈话,以撇清自己和小四川的关系,表明自己的清白,但三弦又实在无话可说,心里急地厉害,凑在那里半天只干干的问了一句:“做饭了吗?”而且这句话还不知是对谁说的,钟楼见状急急的扭过头对她说了句:“还没呢,快了。”又回过头去和房东老太嘀咕了,三弦插不上话,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再加上刚刚才菜市的遭遇,难免心灰意冷,便提着方便袋咚咚上楼去了。
  
回到楼上,三弦打开电视机边看边开始拣菜,电视机里中央电视台正在播放《动物世界》,说的是狮子群落和宿敌豺狼的故事。狮子和豺狼这两个不同种群的动物为了地盘和食物不停地争斗,而它们各自内部却又有争端。片子拍的很精彩,三弦被这些动物之间的离愁感染了,联想到自己的机遇,不免觉得自己也象一只小豺狼,甚至连一只豺狼都不如。小豺狼尚且有自己做头狼的母亲护卫,而在C城呢?三弦觉得自己只剩下秦歌了,她直恨自己水平低,又没有嘴皮子,老实巴交活了这么些年。
  
正想着,秦歌满头大汗提着一只小塑料袋回来了。他在一个工程队上做帮工,很是辛苦,天天弄的灰头土脸的回来,教三弦心疼的不得了。秦歌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在桌上,是三四只镶着水晶的发夹和一些小玩意儿。那些发夹簇新簇新的,在灯光下耀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三弦早就想买一只这个样子的发夹了,她们厂里好些女人都有这么一只发夹,很是时髦,但店里面这个样子的发夹至少要几十块钱,三弦舍不得,几十块够给孩子买一条裤子的了,够买一条床单垫好几年的了,这么戴在头上算什么呢。三弦背着秦歌去那家叫三福的卖水晶发夹的店里好几次了,虽然不买,摸上一摸看上一看也舒心。
  
“还是秦歌知道我的心思。”三弦想。秦歌拿起一只给三弦戴上,说:“这些都是老蒋给的,三福店里正在换季,这些夹子都是过时的,有的是掉了一两颗水晶的。人家都不要了,论斤两都算给了老蒋,这是我问老蒋的老婆要的。”三弦立刻觉得自己是愧对了秦歌,他对自己是这么的好,而自己有时却还要对他挑三拣四的。人总是愿意伤害离自己最近的亲人,因为这样的伤害多半没什么后顾之忧。
  
三弦把夹子从头发上抹下来,放在手里仔细的端详,难得的是正是自己平时老去看的那只,更难得的是这只夹子居然一颗水晶都没有掉,她用手指细细地摸着这些个闪着光芒的小东西,心里那些琐碎的伤痛立刻被这些夺目的光线收走了,疑虑着它果真是属于我了吗?她盯着这只夹子看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对秦歌说:“我想把这只夹子送给钟楼。”秦歌愣住了问:“为什么呢?挑另外一只掉了一颗水晶的送给她吧。”“不。”三弦咬了咬牙,“要送就送这只我喜欢的。”三弦把前因后果对秦歌如此这番诉说了,秦歌也同意她的建议,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三弦其实那只将要被送出去发夹是他花了几十块钱买的。
  
3
晚饭过后,三弦和秦歌假装出去逛了逛,实际上是看小正和钟楼有没有在家。小正家的灯亮着,三弦和秦歌听到了他和钟楼说话的声音。一刻钟后,三弦和秦歌又逛了回来,路上三弦还一路复习着送发夹时的说辞:“秦歌给我买了个发夹,但是我头发太多夹不上,放在家里也可惜就送给你戴吧。”三弦敲开了钟楼家的门,吞吞吐吐的说完了,把发夹送到钟楼手里,没等钟楼说谢谢就逃也似的出去了。
  
(未完待续)
作者: 诗腕    时间: 2004-10-13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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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三弦立刻又后悔了,这是一个和钟楼闲话家常的好机会,却这么平白的给放弃了。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给人送礼也是大姑娘上花轿第一回,但总算是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天大的使命。然而,她却全然不知道钟楼和小正的想法。钟楼在这城市里已经呆了7年,见过的世面无数,对这点小恩小惠不见的会肖眼皮。小正依仗着自己的姐姐在一家大型的国营柴油机厂当了个不小的官,便觉得自己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在他自己看来,早超越了一般打工的民工家庭过上了富足的小康生活。对秦歌和三弦这类才来C城谋生的苦力一族难免多了几份轻视。当然也只有面对不如自己的他们才能产生这难得的优越感。三弦的这次行动对小正夫妇来说近乎是施舍了,这简直辱没了他们。
  
钟楼和小正这些年也存了点钱,一有了钱,心就容易浮起来,希望别人高看自己几眼,觉得自己也有了资格编派别人的不是。在厂子里,大伙是看着小正姐姐的面子,对小正的自以为是和乖戾的德行也就不敢计较,这这样的人拿自己的饭碗做靶子不值得。小正还当别人真正是佩服了自己的能耐,再加上他们夫妇都是“臭子不识自身味”,平日里是相互吹捧惯了的。俗话说“家有贤妻,夫不做翁事”,只是钟楼是这样的“闲”妻。房东老太每日被钟楼调教地言听计从,钟楼心中的得意自然是如同加了发酵粉般日夜地膨胀。
  
三弦在夹缝里来回的奔走,秦歌倒是有自己的一番主张,他想:“你小正有再多的钱也是你自己的,别人又用不到你一分,何苦去巴结你,大家都是凭手艺吃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秦歌再苦上几年也未必不如你!”他之所以同意三弦送发夹给钟楼不过是从邻里和睦着想,邻居好赛金宝,花个几十块冤枉钱又怎么说呢,还不是人用的吗?
  
4
房东老太这几天正为水费的事情烦恼。她们家和三户租住户合用的是一只水表,她便向租住户每人每个月收七块五的水费,小正又不知对老太施了什么法术,老太一个月只收他们14块钱。这个月,老太总共收的44块钱却不够付水费钱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钟楼突然变得节约用水起来了,尤其是在老太在的时候。钟楼明里暗里都说是三弦和小四川太不懂得节约用水了。这老太一向相信钟楼的话,就好象一个人疑惑是邻居偷了自家的东西就越看这邻居越象贼。老太看三弦和小四川就是这样,只要她们在用自来水,就觉得她们是又在浪费水了。现在老太只要听到哗哗流水的声音,整个心就都揪起来了,好象那一滴一滴的用的都是自己的血汗。三弦却不知道这个消息,一如既往的洗菜淘米洗衣服。
  
老太躲在门后面再也忍不住了,呼的开了门劈头盖脸把三弦说一通,这些话在老太的肚子里已经徘徊了好多天了,说的是流流下水,口若悬河,处处都是三弦的不是。三弦这一下子倒愣住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老太,手忙脚乱地连衣服也没有漂洗干净就端上了楼,衣服晾起来的时候上面还泛着一些白色的小泡沫。
  
三弦这一天在家都食不知味,反反复复地想这这件事情,老太那涂满了唇膏的嘴老是浮现在脑子里一张一合的。当天晚上,三弦上的是晚班,在厂里也是郁郁的。第二天早上回到家的时候秦歌已经出门上班去了,自然没办法找他商量。一整天三弦都在家吃泡面,衣服堆在盆里也没有洗。她受到了无故的伤害,就把自己整个的藏了起来。
  
晚上秦歌一到家三弦就对他说了这件事情。“房东老太婆太欺负人了,这水又不是我一个人用的,凭什么就说我一个人啊?再说了,她自己家的水费也摊派在我们头上,她自己儿子媳妇一大堆,用的水抵的上我们两家的用水了……我们洗菜淘米都是正常的用水,谁也没有在院子里开游泳池……况且我们还交了15块钱一个月,难道连这7吨半水我都不要用吗?你去给我找房东老太理论,我什么时候有多用水了……”
  
三弦絮絮叨叨说了一串,好象秦歌就是那房东老太,这时候与她对质来了。三弦就是这样,永远是当说的时候不说,只有对着秦歌一个人的时候才把所有的勇气拿出来,这时候倒象所有的事情都是秦歌的不是了。
  
秦歌说:“你这时候倒讲的头头是道,当时为什么不言不语的,你不吱声,真好象是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去找老太理论有什么用?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又不忍心三弦为这样的时候太伤神,宽慰她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们不住在这里,C城又不是只剩这一家有房子租了。”这句话对三弦果然有神效,三弦得到了这句许诺,心情马上好了起来。最坏也不过如此了,当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反而看到了另外的希望,变的轻松起来。
  
第二天早上,三弦7点钟不到就在楼下洗衣服了。她用衣服兜着水,生怕水发出更大的响声。但是搓洗衣服的声音仍然抵挡不住小正的耳朵。小正粗声粗气的说:“小点声,一大早洗衣服,烦死了。”看来小正果真是占据了这一隅,扳住门框子狠了,他永远要别人将就自己的时间,觉得不是的永远是别人。三弦的心硬生生的给捶了一下,一直疼到嗓子眼,因为在三弦的心里,是觉得和小正家的关系是友好的。三弦丢下了衣服,失魂落魄的上了楼,一直到9点多估摸着小正他们也该上班去了才出来。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房东老太用昨天对自己说的话在编派小四川。小四川的皮肤被太阳晒的红红黑黑的,她人又瘦背有点弓,看起来真象只辣椒。她是个烈性子,容不得老太嘴上这么的快活,不甘示弱的几句话就把老太驳了个哑口无言。房东老太说不过小四川,气咻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三弦不由得佩服小四川的胆识,顷刻间把小四川当成了自己的知己。
  
同时,三弦的心里又不由自主的有点快乐,毕竟被数落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好象一个人输了钱,听到另外一个人输的钱比自己还多,心里就得到了安慰。三弦和小四川之间有话说了,她们都怀疑一定是钟楼这女人在搞鬼。两个女人在数落另外一个女人的同时达成了共识,产生了惺惺相惜的错觉。
  
小四川平时也没少受钟楼的气。小四川刚来C城的时候还没有工作,逢人就问人家厂里要不要人。钟楼听了插话说:“我们厂里倒是需要人。”小四川听到这话产生了无限的希望,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差点没把她噎死。钟楼说:“就是不需要你们这些外地人。”其实在很多中国人的眼睛里都有这样的地域歧视,南方人瞧不起北方人,城市人瞧不起农村人,河北人瞧不起河南人,广州人瞧不起北京人,北京人又瞧不起上海人,上海人却又自视高人一等。C城所在的省南部最为富裕,中部其次,北部最差。C城属于南边人,所以他们看到北边人自然是不屑,每当城市里发生失窃和丢失窑井盖的事就多半会怪罪在他们身上。而这个城市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安徽人和四川人没什么好感。
  
钟楼只不过是在C城多呆了几年而已,就有这么强烈的优越感,不是地域歧视的观念在作祟,就是钟楼实在是头发太长,见识太短。三弦也见识过钟楼对小四川的态度,对人家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好象小四川一天到碗吃的都是她家的饭。
  
5
下一个月,房东老太把每户的水费都调整为20元,钟楼家也没能够幸免,再加上小四川有事没事经常在房东耳边提点钟楼家现在住的那间大房间出租的市价,钟楼家的房租从150元涨到了200,气的她直喊老太婆心太黑。果真是钱字当头,你管人家叫妈也没用了。
  
表面上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但长在心里的芥蒂象疯草一样猛长,越割长势越凶。有天,三弦和秦歌下班回家发现走廊里的电灯开关线断了,在圆形开关的下方露出毛毛的一截。三弦秦歌正在疑惑时,小正出来了,他说刚才看见小四川的老公川胖子在这里拉呀拉的,不知道是不是他扯断的。这话的言下之意当然是川胖子扯断的了。
作者: 诗腕    时间: 2004-10-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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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歌一向也是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明天我来修吧,我家三弦眼睛不好,省得她磕磕碰碰的。”
    小正仰着脑袋等着秦歌这句话呢,他说:“如果你要是修的话顺便通知房东换一只好的开关,这开关拉一下,我家的电视机就闪一下。”
    上楼后,三弦不服降,心想这走廊的开关是接在我家的火表上的,图的是大家有个方便,至今我们也没问谁要一分钱,积这点善德只希望菩萨保佑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的就在里面了。难道真象三弦的妈请瞎子算命说的那样,她和秦歌今年命犯小人?也许是这绳子本来就到寿限了?
    三弦便打发秦歌到小四川家去问个究竟。一问下来才知道原来小正对小四川又是另一番说辞,他说因为这一向用的是秦歌家的点,所以秦歌夫妇才把这绳子扯了。小正的离间计被彻底的告破,两家都感慨真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也大可不不要这样,太小题大做了。
    小四川和川胖子都是直肠子,象地里的辣椒,红的就红的彻底,绿的就绿的干脆,看到红不红绿不绿的就倒胃口,让人想起抗战时期的汉奸。他们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与人争斗,觉得小正的行为真是无聊,再加上他们在C城实在是倍受歧视,又适应不了这里炎热的天气,就一气一下退了房子,去了广州。
  
    C城南站这一带的房子地带好,往这个城市里去哪里都方面,所以还真的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不多久来了一对王氏父子租下来三弦家隔壁的这间房。王氏父子是安徽人,搬进来那天就和小正闹了不和。他们搬家是在晚上约莫七、八点钟,这时小正和钟楼已经睡了,乒乒乓乓的声音让小正很是窝火,在心底早就和他们吵了五、六个回合。王家搬了近半个小时,小正心里的火就燃烧了30分钟。所以小正出来和王氏父子理论的时候说话的态度是从第七个回合开始的。燃烧了30分钟的火气一下子就灼伤了老王。
  
    老王是个实城的庄稼人,脚趴天手趴地,在家种了大半辈子的地都没有出过远门。这次要不是为了儿子才不会出来“抛头露面”,如今不受人气受鬼气,还没在C城落脚就被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人雄了一顿,就是在家老父亲还没有这么教训过自己。那年轻人开口就说自己什么不文明,不道德,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搬尸体哪,又不是急着去火葬厂。老王要不是碍着情面,恨不得立马蹲地上抹眼泪了。他想,我怎么不文明不道德了,你说这样难听的话,我是杀了你家的鸡了还是踩到你家的鸭了,更没有伸手摸你老婆的屁股呀!
  
    老王在心底用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粗话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咒骂一遍,但嘴上却一句也没有出口。出门之间老父亲交代了,什么事情都要给儿子长脸,在城里不能跟在家里似的,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来点春话都可以,城里人坏着呢,指不定什么事情就给你来个小鞋穿,所以说话做事都要留个心眼,不能轻易就开罪人。
    老王觉得老父亲的话是对的,他的心眼在肚子里转了好几转。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知底细,还是先不要得罪他吧。于是他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开口,任凭小正在那里指手画脚,吐沫星子横飞。小正在那里摆了个擂台叫骂了半天,对方却不接招,事不关己的看着自己,好象自己倒是在扮杂耍的。老王拍拍屁股走了,继续锅碗瓢盆的往楼上搬家什,对小正的话充耳不闻,当他是空气一样。而小正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6
    老王在一家五金店做帮工,一个月700块。小王在一家厂里做学徒,一个月800块,他们都没有休息天。老王家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但这规律对上三班倒的小正夫妇来说的确是有规律的折磨了。早晨老王五点四十就起床给儿子做早饭,所以老王家的煤气灶从五点五十分就开始点火了,他家的煤气灶年代已经久远,大概是从旧货市场买来的二手货,点火的时候要啪啪啪点好几下才能点着。这啪啪啪的声音比闹钟还要灵,每天都能准时把熟睡中的小正夫妇点醒。中午老王和小王都不回家。晚上4点45分。老王准时下班做晚饭,老王家用的是菜油,而且喜欢吃辣椒。每天五点左右,院子里必然弥漫着辣椒在油锅里煎炸的味道,这味道也能把上了一夜晚班回家正在睡觉的钟楼准时呛醒。晚饭后老王就开始洗锅涮碗洗衣服看电视,一直到晚上10点半或者更晚。这老王小王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图个环绕立体声,什么才是环绕立体声?就是把电视机的声音开的老大老大的。这电视机的声音一直环绕立体到晚上近11点钟,小正和钟楼简直是要崩溃了。
  
    看着老王家的室外天线,小正的愤怒无以复加。要看有线电视一个月就要交5块钱给房东老太,老王父子认为这简直是讹诈,他们用竹竿在外面架起了室外天线,每天也照样看的入乎其神的。可是他们不知道那根架室外天线的竹竿原来是钟楼和三弦晾衣服用的。竹竿放在二楼,三弦也可以用,但所有权却是属于小正家的,现在居然被老王堂而皇之的拿去架室外天线,这简直是侵犯私人财产。
  
    小正和老王家的梁子是注定要结下了,钟楼现在每天一看见三弦就不停的诉说老王家的不是和自己的委屈。钟楼突然意识到了三弦的重要,想把三弦拉到自己的阵线这边来。但是三弦的态度却好似举着个金龙鱼大家庭的色拉油桶对她说1比1比1,三弦不站在这边也不站在那边。小正也对三弦的态度也有了转变,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微笑的力量,每天都把这力量用在三弦身上,弄的三弦每天寒兢兢的,他还派钟楼给三弦送来了四粒樟脑丸,这真让三弦受宠若惊。
  
    可是三弦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钟楼的冤屈对三弦来说简直是安慰,终于有人来惩罚他们了,真是现世报。
  
    钟楼忍不住去房东那里告状了,但少了三弦的支持,好象没有那么大的说服力。房东能做的也仅仅是敬告了一声老王。老王立刻就知道是楼下的人在“犯丧”,于是电视机的声音是小了一点,但是老王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在晚上整理家什。好象是一只装满了重物的纸箱子在楼板上拖着,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听的人脑浆都快迸裂了,又好象是一只塑料盆子被“砰”的丢在地上,接着又好象有人汲着拖鞋“拖沓拖沓”的走来走去,不一会又好象是有人在修理东西,小锤子急噪的敲在某个物什上“咚咚”的,老和尚的木鱼一般……
  
    三弦听见这悦耳的交响乐,不由的默默为它打着节拍,她明白这交响乐是为谁而奏的。她觉得自己那颗碎了的心因此一点一点的复活过来了。
  
    小正和钟楼在某个黄昏迅速的搬走了,空着的房门大开,像一个人惊讶的张着嘴,由于张的太大以至于让人把喉咙和腹腔一览无余,整个房间空洞的可怕。一张没有带走的小板凳被砸坏了丢在地上,像个委屈的被遗弃的小孩。门外放着房东好久没用的招租的牌子,上面落满了灰尘,好象从来没有被拿开过。
  
    三弦真是没有想到,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她怔怔地立了几秒,想,钟楼和小正一定恨透了这地方,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这样的恨着自己是一个多么大的遗憾啊,三弦不由的心焦了起来。三弦就是这样永远没有自己的立场和主张,从小就这样。小时候,她和某个孩子吵架了,吵不过人家,又没有能力和对方主动和解,即使偶尔吵赢了,心里却比谁都难过,一定要母亲出面带自己去同对方和解。她唯唯诺诺的活着这些年,还是没有人肯原谅她。
  
    当晚,老王家的电视机声音开的更响亮了,肆无忌惮的。电视里的那些红男绿女似乎从来不为吃喝拉撒和租房子的事情烦恼。三弦突然觉得从前小正和三弦所承受的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如今全让自己一个人受着了,好象是以前只听见40分贝的,自从小正夫妇走后自个儿要独自承受120分贝的音量了,小正和钟楼走了,却把这些烦恼丢给了自己。三弦简直一刻也不能承受了。
  
    秦歌倒是不受这些干扰,可能是白天干活太累的缘故,吃完晚饭就倒头呼呼大睡起来。三弦一个人无端的紧张的听着隔壁电视机的声音,感到无比的孤单,她多么希望自己这一刻是个聋子。
  
    三弦已经瞒着秦歌在偷偷的找房子了,三弦理想中的房子应该是又便宜邻居又好又不受干扰。一连看了好几家都不合适,不是隔音不好,就是光线不好,要么就是贵的离谱,像别处这么大的房子已经涨到250块一间了。
  
    但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不久老王家也搬走了。老王家来的这半个月里,下水堵了,楼梯上全是老王洗完碗倒的米粒。老王父子在楼梯口小便,满院子都是骚臭味,腰上腿上共贴了六块药膏的房东老太提着两桶水在楼梯上冲了两次后气得口红都变成酱紫色的了。下决心赶走他们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一次停电,小王光着身子在楼梯口洗澡,也许只有这一次吧,但真是无巧不成书恰好被房东的女儿看到了,房东女儿的尖叫响了十几秒,像一只装满了开水的尖叫的水壶。
  
    暂时只剩下三弦这一家租住户了,房东对三弦的态度空前的友好起来。那夜秦歌加班去了,三弦一个人躺在床上,隔壁没有人,楼下也没有人,四周一片寂静,三弦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倒有些不习惯了,仿佛是住在荒野里,四周鬼影憧憧的,没有一点人的气息,只有她一个人被囚禁在在这个被废弃的小屋的二楼上。
  
    天有点冷了,三弦拖出一床被窝,上面满是樟脑丸的味道,她不禁想起这樟脑丸还是钟楼送给自己的。三弦听着蝈蝈的叫声,不久进入了梦里。梦里,她是那只被追逐的豺狼,自己想逃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清楚的知道这应该是一个梦吧,可是想醒却又怎么也醒不过来。即使醒过来了,这样的梦明天还是会继续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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