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月之海 发表于 2005-8-3 18:35:42

[转贴]我是你第几个女人

阿凡原创

??作者前言

??这个世界上凑巧的事很多,比如有许多同名同姓的男人和女人,就如这篇小说的作者和小说里的人物,凑恰好就是两个同名的人。
??另一件凑巧的事——常常有某个女人问某个男人。那很多的女人和男人往往不会同名同姓,但是问的或者被问的却又是同一个问题:
??我到底是你第几个女人?
??……

??——阿凡写于2005年7月13日


????天径山的羊越
????
??太阳光又往陡峭那边斜躺了一点点,因而金枫树下面的阴影又增加了一大块,阿凡也因此觉得现在要比刚才惬意了很多,双眼朝四处溜转起来也顺滑了很多。
??那面峭壁,就是朝向球场的小茶山的那一面峭壁,仿佛永远就是那一副脸目,纵使是在阳光底下,那几块暗暗的岩石和毛茸茸的锯齿草照样不露声色。不同的是,此时在峭壁过来一点的地方已经横空拉出一条红色布标。站在布标下面去看,阿凡能够看见扯在它两旁的麻绳布满肮脏的霉斑痕迹,可是此时坐到这一边望过去,那标语布却格外鲜红耀眼,它随着轻风一下又一下缓缓飘动,把球场那边的绿树也拂起了片片的红影。一辆大客车停靠峭壁下的树荫里。阿凡最喜欢乘坐那种客车,特别是它里面那些软软的座椅,人坐在上面,从平路上坡,肩背就会有阵阵让人开心的麻酥,车子往下驶,那种舒心的感觉就转到屁股底下。可惜阿凡几年也难得坐上一两次这种客车。从天径山回市里,或者从市里到天径,乘坐的全是颠簸得不行的敞顶货车,而且大部分时候还得站着。
??阿凡坐的地方现在比刚才凉爽了很多,这使他能够更清楚地把球场四周的地形再扫描一遍,最后他断定:他是坐对地方了,看这场球赛再没有比他坐的位置更好的。坐到斜对面的羊越真他妈的就是愚笨!
??那女孩穿着红白蓝格子衫,此时还在不断重复刚才那件事。她坐在那把白木矮凳上,不时警惕地晃头扫视自己两双往前耷垂的赤裸手臂和从那条蓝色裤管下露出来的脚裸,脑后那把直直的麻花辨随她的身子时不时晃来晃去。接着她停住了。
??阿凡一直看着她的这个动作过程。到了女孩慢慢抬起两只手的时候,他心里便跟着腾升起一阵跳动,球场四周的人仿佛是一下子全走光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和竖立在她两侧遥遥相望的两个蓝球板架。他本来想笑,又觉得还是不笑为好,可是她两只手是那么好看,白白的手掌和那些纤指弯垂在半空里,一副弹钢琴的模样。她往后弯挺起的那根辨子、还有那身红白蓝上衣都让他快乐。他眨了眨眼,正在纳闷为何她白净的手掌手臂和脚裸怎么让他看得那么清楚,突然间她已经一巴掌往自己的手臂砸了下去。
??啪!
??完成过这一周而复始的过程之后,她便抬起头径直朝他望过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脸。但阿凡还是没笑出来,不过刚刚随她举手而提升起来的心跳这会已经松弛下去。然后他才发现自己两个小腿也涌起了奇痒无比的波澜。
??啪、啪啪!
??阿凡知道,他拍打自己两只小腿的手掌挥舞起来可能没有羊越的好看,可是刚才全神贯注看她的时候,天径蚊就粘满了他那双瘦脚干了,不这么暴拍一阵,脚干上的痒痒只怕会一直钻到心窝里的。他喜欢她拍蚊子的模样,但并不等于他要学着女孩子,这可是原则问题。

??好在篮球场四周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围攻阿凡的那些小不点黑蚊子渐渐就少了。不过那些想观看球赛的人既分摊了天径蚊子的攻击目标,同时也分摊了树荫下那来之不易的片片凉风,另一方面就是多了许多说的笑的叹的人声。那些人,有的在谈论即将开场的比赛,有的在谈虎溪角那边的水田被天径村的人偷割了一片水稻,又有的在谈论今晚的加菜。田里的稻子被人偷割了当然不关阿凡的事,而今晚食堂的加菜那两块油炸猪排和一条凌鱼他在中午就知道了,他不喜欢那种浑身长刺的凌鱼,每次这样的加菜,他都用那条凌鱼和父亲换一块猪排,今晚当然也不会例外。现在阿凡留心听的是那些大人在预测今天球赛的结果。
??背后有一个声音说:你看人家那阵势,只怕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另一个人随即说:咱干校的女队不行,男队应该行。
??第一个人说:我看男女全要输的。
??不会的,你老有所不知,咱男队那几个小兄弟身手啊!
??后面是另一个人插进来的感叹声。于是阿凡拽过身想看看说话的人,谁知穿红白蓝衫的羊越不知何时已站到他的身旁,正弯了腰放下她那只小木凳!阿凡朝她眨了几眼,顿然又起了乱杂杂的心跳。
??羊越黑得发亮的瞳眸和长长的睫毛正朝着他顽皮地动了几下,再合着嘴唇一个扭拽,便生出一个催人发笑的脸容。
??我昨晚看到你又和人打架了。她坐下来的时候小声地说。
??阿凡不出声,也不再看她,只把双眼往那群正在练篮的穿红色衫的客队女人扫来扫去。从读一年级起他就常常在工人文化宫看篮球赛,到现在有五年了,那些走步、双带、三秒的规则早就懂了,若是此时派他上场,让他投中几分肯定也不见得是稀奇事。但是阿凡此时想的到不是篮球,而是昨晚那场架。想了好一会,最后确定昨晚他好像是打赢了,至少打得并不丢人现眼,这才用力地朝羊越看了一眼。
??为什么事打架?
??羊越的眸子和眉睫、光洁的脸和小巧的鼻梁,以及嘴角上每一次悄悄的蠕动似乎都藏匿着数不清的狡洁和智慧,唯独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溢满拙笨与好奇。就是这一点吸引了阿凡。她能够让他看着欢悦,听她说话又能够使他有机会更正她的天真无知。可是……可是天知地知,昨晚打架的起因怎么说出得口呢?
??羊越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个狡诈的嘻笑。
??说,干吗打架了?

??阿凡真正地松了口气:这球场仿佛是轻轻的动了一下——天径山五七干校女子篮球队进场了!围看在四周的观众静寂片刻,接着便是不断地交头接耳,球场于是此起彼落净是嗡嗡嗡响。
??阿凡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么一支女篮球队的,他忙着将主队和客队两边的阵势对比了一番,那打架的事早已忘一边了。可是场上那几个稀稀垮垮的女人让他根本无发法拿去与人家那帮生龙活虎的红衣姑娘对比。
??你看那些干校老太婆,个个不成样子,竟然没人穿个像样点的球衫!他朝羊越呶嘴说。怪不得他们说女队必输。可是羊越竟然不高兴了。
??女队会输?谁说的!
??他们说的,那些大人说的。
??呸,他们在胡说。
??阿凡还来不及呵笑出来,羊越已经凑到他的耳边:
??有我妈上场,我们准赢!
??阿凡转眼看去,羊越的母亲,身材高佻的刘姨果然走上了篮球场!她穿一条蓝色褪白的段裤和一件白短袖衫,衫后背有个已经变浅的红色5号,脚下的白色球鞋似乎沾染了天径山特有的黄色泥尘,远远看去,又甸重又旧陋。阿凡呆看了好一会,心里不得不承认,虽然旧土了一点,但刘姨那一身的确是正规运动员衣裤。
??双方还在练篮。刘姨在场上蹲了几蹲,又两手叉腰扭转了几下匀称的身躯,然后她接过别人扔来的蓝球,拍了拍投上篮去,然后又跳跳跑跑,再接球,再拍,再投篮。但是阿凡看得清楚:没一个投进了篮框!刘姨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投球进不进的,她只是不断地拍着皮球,时快时慢,时而又拿起球瞄着上面的篮框,又放了下去。然后她抬起手遮蔽小茶山上泛下来的阳光,朝球场四周眯眼巡看,最后她的视线落定在阿凡和羊越这一边。
??羊越你过来,坐这边。
??羊越提着木凳子蹭蹭碰碰刚刚挤进对面那一堆女篮队员里头,开赛的哨子就响了。

沉睡月之海 发表于 2005-8-3 18:36:30

那道红色标语布一直在随风舞动,仿佛舞了整整一夜。
??那颗半新半旧的篮球也一整夜在空中翻滚着,被人抛进来投出去。五个红色牧羊女在围堵五头疲惫的白羊。篮球追随那群红衣姑娘飘来飘去,飘着飘着便飘上了白队的球板上,在篮框上蹦蹦磕磕后重新飘到红衣姑娘的怀里。篮球又重新翻滚,再次跟着牧羊女飘舞,直到穿5号白球衣的羊越掠去了这颗圆球。
??羊越最初是一头娇健的小羊。她蹦着跳着,一次又一次从一个红衣女孩的身体中穿跃出去,再轻灵地把皮球送入红色的球框里。黑板上的比分渐渐在改写。渐渐地,变成两个红衣女孩在看管这只不羁的小羊。渐渐地又变成了三个。可是羊越每一次都能从她们中间穿插而过,或者是她们的身体与身体之间,或者是直接洞穿她们的手臂、脐眼或者是胸窝。……渐渐地其它的白羊全消失了,只有羊越轻飘飘的如同那颗飞滚的篮球。最后五个牧羊女不得不舍弃其它的白羊,合力擒拿这只飞腾的5号。可是转眼间羊越消失了,球场上只有五头红色的羊羔在追逐一只凶猛的母狼……
??黑板上的比数依然在写上,拭掉,再写上再拭掉。羊越端坐在球场对面笑眯眯地看着被羊羔追逐的母狼。
??每一次比分改写,她都举起两只尖尖叉开的手指朝他又摇又扭。那两只葱白手指肯定抚触到他身体某个部位了,扭来扭去的韵律搅得他涌起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心慌口渴,最后他忍不住站起身来。他想朝她走过去,想拉住她那只圆浑的白臂,她看见了,嘴角轻轻扭拽起一个蠕笑,一下子便无声地向他靠过身来。他拉住到她的手了,太美好了,干渴的喉咙顿然灌满了鲜美无比的浆汁。这个世界一片灿烂。他激动得直打颤栗。
??接着这种颤栗掠遍全身,喷发出某种他从未历经过的疯狂惬意……
??他睁开了眼睛。
??屋内残留着成片灰蒙的暗影,但窗口已经透进了早晨的白色。
??阿凡想翻一下身,却觉得很沉重。那种沉重好像出自头颅,又似乎来自腰部到脚踟之间的某处,但他判断不出确切的部位,这让他多少有一些不安。于是他再次试着翻身,而那种沉重随即又来了,他只好索性憋下气静静留神起来。可是他又无法集中精神去辨别真相。他静静的躺在晨曦暗处中,透过半睁半闭的眼皮把四周溜视了几遍,除了灰暗的墙壁和亮白的窗口,以及父亲那边隐隐约约的鼾声,再不可能有谁会窥探到他刚才那个梦境了。但他还是没法凝起神来。蒙蒙胧胧里他忽略了很多事情,忽略了蹦跳在梦里的红色羊羔和母狼,也忽略了梦里的球赛和昨天的球赛竟然一模一样那种巧合,甚至忽略了他还能够轻巧地溜转自己的眼睛这一事实。只有梦里头的女孩在他心里停留了一下,但也只是她的手臂和脸腮,他看不清她的眼睛,甚至看不清她是不是就是他熟悉的羊越!骤然塞进他脑子里的是那片池塘:他顾不得背后拦腰抱住他的大东,起脚将前面扑来的二东踹下池塘……喔,不是的,还不是那次打架!最后是他终于从一头散乱的晨雾里凝住双眼:其实那是先宾站在池塘边。先宾脱下水漉漉的裤叉,两腿中间傲慢地露出小小一撮很滑稽的黑毛。
??这么一阵乱七八糟的狂想过后,阿凡便慢慢把手伸向大腿根部,再细看了几遍从里面掏出来的湿漉指头,并放到鼻子底下……良久,他总算觉醒了。然后他才想到了另一件事,腾地坐起身来。
??他答应过她的,今天一起去狗尾岭!

??从家里出来,绕过篮球场,再顺着那条红标语布穿过小桉林,是一排泥墙草棚顶屋,羊越母女就住第一间。
??这时候太阳还没出来,但是能够见到四周山顶已有了金色反光。从上往下,还没被阳光覆盖的山坡林子、草丛或者山岩,远远望去,都是成片的暗绿,暗绿的山再往下便都浸没到霏霏薄雾里了。从羊越家门口远望出去,群山环绕了四周,早晨这三重山色祢漫交叠仿佛也环绕在四周。阿凡到了羊越家的门口又踌躇地回过头:那桉树林顺着平缓向下的山坡一直长到下面的山塘,透过参差不齐的树叶枝丫看下去,池塘要稍稍比实地短小了一点,土堤的桉树似乎也矮了一些,两个抗锄头的干校人正从土堤林路中走过去,后面尾随一条蹦跳的黑狗……阿凡突然发愣了:原来池塘在这里看得这么清楚,怪不得羊越知道他和人打架!他每天傍晚在池塘里洗澡都是土堤树下脱裤换衣的……要命!
??屋门轻轻开了。刘姨站在门口,羊越从她身后探出半边的脸。母女俩都在看他。
??刘姨一如往日,短发上还是那条清澈的线道,上面的发夹还是那么显眼。倘若是在昨天之前,阿凡只知道刘姨是羊越的妈,是卫生室女人,要不就是医生,要不就是护士。可是今天不同,是因为有了昨天那场球赛呢,还是有了昨夜里的梦,刘姨今天脸上眼里仿佛多了一种飒爽英姿,想想看过的几部电影,随便都能从那些电影女英雄和刘阿姨对上神的。他这么想着,喉咙里不知不觉已比往日多涌出了几分礼貌的味道:
??刘姨早。
??阿凡,你们要早点回来喔,天热,别中了暑。——刘姨看着阿凡眼睛说话,
??她一向是看着他眼睛说话的。别的大人就不是,无论男人女人都不这样和他说话,那些大人和他说话似乎永远没空看住他眼睛,凭这一点阿凡就觉得刘姨可亲。看看即便是今天吧,即便她忙着出工,即便她已成了电影女英雄,她还是和蔼地看住他说话。因此阿凡庄严地嗯了一声,仿佛身上有了某种神圣的使命。刘姨从他面前走出门又停了脚,指着东面的口号山回头看看阿凡,又看看女儿:
??你们,……太阳照到“扎”字上面,你们就要回来喔。
??男孩阿凡和女孩羊越朝那座山望了望,再看看羊越妈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看到她头上那根发夹隐约在闪烁,而女孩则飞快做出一个独眼瞄准的鬼怪脸相。
??口号山一片暗绿,很分明地衬出山腰陡峭处那几个巨大无比的白色大字。
??扎根大山区,革命一辈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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