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舞（五——六）

陀螺博妆 发表于 2002-8-6 15:24:57

（五）   　　从阳台收了衣服，便到餐厅吃药，一大堆的，还有草药，熬好了的浓浓的汤，加点糖吧，感觉会甜些。   　　"正正，电话，陆霁轩的。"叔父走过来，轻声说道。   　　我抬起头，悒郁地看着叔父。   　　"他有些话，想说给你听。"我走了过去，默默地拿起电话。   　　"正正，好好爱惜自己，你现在正在调养。"他停顿了片刻，"需要什么，知会我一声，但凡能做到的，我尽力而为，公司里留着你的位置，病好了，便上班。一切，会像刚开始那样，我，会认认真真对你。"认认真真？   　　我放下电话。沉默着走进卧室，倒在床上，盖上凉被，又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深夜，我坐在床边，发呆。睡得太久了，人都会变得有点呆。好久，我才站起来，洗脸，然后进厨房，拿了一块三文治，还有牛奶，大嚼大喝起来。我吃得很多。随后进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红颜。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开了门，下了楼梯，出了花园的大门，便是杨桥西路，灯，昏暗，车，不多。   　　"正，你想去哪里，不要乱跑！"背后蓦地响起叔父的声音。焦急异常。   　　怎么了？我站住身形。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在医院里一个月多，在家里也闷了一个月半了，我只是想出来走走而已。   　　"太晚了，回去吧。"叔父的眼睛里，依旧是旧有的关心。   　　回去，那岂不是辜负了这样的良辰美景。多少个日子，和霁轩，手握着手，一步一步走在这儿，总是嫌路太短，感觉一会儿便走到目的地，心中只愿它能无限延伸，好让我和霁轩握着的手，永不分开。   　　我垂下了头。   　　回到卧室，倒在床上，睁大眼睛，瞧着天花板。霁轩，此时已是凌晨了，往日里，我早已经熟睡，可现在……我是准备了通宵不眠的。改变了，什么都改变了。   　　起身，准备往电脑前坐下，突觉心脏处有乱针射来，我扶住墙壁，慢慢滑到地上。我要走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被抽去，所剩无几了。霁轩，霁轩？   　　霁轩呀，生命是什么？生命只是要我们活下去。然而，我现在，快没了，快失去了，生命若没了，那还有爱情吗？我们相爱过的，是吗？霁轩。   　　痛，从心，到喉咙，从眼，到脸庞，从指甲，到神经，全部的神经，都痛了，痛了。   　　我倒下来了，就不能跳舞了，再也无法跳那支我喜欢的圆舞了。我也早已无法唱歌了，唱那曲我喜欢的歌了，霁轩呀，何时你来，再为我歌唱那首，那首美丽的歌？   　　"……在心中百转千回，多想再见你一面，让我知道，你心终于感觉，我们的爱没白费，直到生命最后一天，你和我还深深怀念。在心中百转千回，多想再见你一面，让我知道，你心终于感觉，我们的爱没白费，直到生命最后一天，记得你我深爱过。我心中百转千回，BABY，我多想再吻一遍，再爱一遍，我们的爱，没白费，也许，永远仍深深怀念。我们的爱，在心中百转千回，多想再见你一面，让我知道，你心终于感觉，我们的爱没白费……"病，始终无法根治，我只能，接受无限期的治疗。   　　深秋了，再过三天，便是原来订下的婚期。   　　陆家，静静地。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天际最后一抹嫣红，好灿烂，像女子的脸颊，吹弹可破。   　　"正，霁轩的电话。"叔父站在卧室门口，"正？"我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霁轩？好多日子不曾有他的消息了。可忙？或是这样的日子正准备着婚礼，和那个清华女子？他有什么事？需要与一个废人商讨？不必了，早该去了，不要再计挂着我。   　　"正？"叔父走来，"霁轩，最近比较忙，你要谅解。"我缓缓伸开眼睛。忙？已与我无关的事。我现在是一个哑巴，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没有资格再去爱，也早已失去爱了。我是一个玻璃娃娃，拥有一颗不完整的心，如何去谈爱？   　　生活，充满失望。   　　我不需要奇迹，亦无童话。我只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偶尔荡起的波澜，那是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在回忆无尽往事的时候。   　　叔父见我毫无反应，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霁轩爱正德吗？我重闭上眼睛，轻轻地问自己。   　　他准备结婚了。终究是准备了。   　　我出了卧室门，打开电视，婶从厨房出来，定住眼睛看着我。   　　"正，别不开心。"见那样细致的关怀，我不禁心酸。平日里，衣服吃食，如她在家，一般她来主持，事事井井有条，即使是晒在阳台上的衣服，她也是折得整整齐齐的放到我床铺上。泪，微微朦胧。我转过头，看向书房的门。站了起来，两个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又一日，旭日东升，我早早起床，拉开窗帘，早餐是一个荷包蛋，一块三文治，一瓶牛奶。   　　厅内，电话铃响。叔父与婶都在单位，我走出去，拿起电话。   　　"正？"我无声无息。   　　"正德？我是霁轩，这几日工作较忙，还有是在准备婚礼，所以未能去看你，你还好吗？早餐吃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着。"……"我轻轻地放下电话。   　　婚礼？我原本报复式的婚礼。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报复？能有人娶我，便是我三生的幸事。我对着空气，咧开嘴唇，无声地笑了。泪，一滴一滴地滑落。   　　他，终究是准备结婚了。是啊，二十七了，是该结婚了。   　　电话再次响起。我犹豫片刻，拿起。是霁轩的声音。   　　"正，无论怎样，别对我失望，请记得，我爱你，用生命。"生命？生命是用继续生活的，而对于我，我所剩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遗憾吧！陈正德，你终究是要早逝，也好！免得见自己红颜老去，到时也是伤心。   　　日子到了。我坐在床边，想着陆家，此时该是喜气洋洋的吧！   　　门被推开，叔父与婶进来了。   　　"正，这套旗袍，试穿一下。来，到镜子前来。"婶的眉梢有着喜气。   　　我怔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垂到腰间，脸色，苍白，套着红艳艳的旗袍，太突兀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穿这个做什么？   　　"来，坐下，先涂点口红，等下霁轩会来接你，到婚纱店里做一下头发，还有……"婶说着。   　　而我的大脑在'嗡嗡'作响。我终于明白了。霁轩，你在做什么糊涂事呀！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门铃响起，婶去开门，是霁轩。我呆呆地看着他向我走来，鼻子有点酸。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的一个人，现在，感觉上竟觉得有些陌生。是霁轩吗？几乎以为不是。他笑得那样安静和释然。   　　"正，我来接你，我们结婚。以后，我来照顾你。"他伸出手，拥抱我。   　　叔父与婶退出房间。门，被轻轻磕上。   　　温暖的怀抱。   　　"时间不早了，爸爸妈妈都在家等着。"他小声地问着，像在询问一个小孩是否需要冰糖葫芦。   　　霁轩，何苦这样委屈自己，谁都知道，我是不能结婚的。   　　我挣脱他的双臂，坐到床沿。抬起头，看着他。他蹲下身子，试探地看着我。   　　"娶你，因我爱你。我欠你太多，只有娶你，才能够弥补我的这些过失。我代小度向你道歉。她，一直于心不安。正，跟我回家，好吗？"我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我在想什么我已经不清楚了。只觉得眼前到处都有是红红的，喜气洋洋的。我终于，能和我爱的霁轩，长相厮守了。   　　陆家，一条红毯，在大门处，那四个大大的'百年好合'，刺激着我的眼腺。   　　我要结婚了。和心爱的霁轩。长长久久了。我像被下了迷药似的，大脑糊糊涂涂地，我只想到结婚，和霁轩。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陆家，很多很多的人，在那儿，看着我和霁轩。   　　"瞧，多般配的两个人。" "新娘的婚纱好漂亮……。"……   　　"停止，停止，陆霁轩。"一声娇脆的女音响起。一个丰满高挑的女人，追到我面前。   　　厅内众人哗然，陆家两老出现在我面前。   　　我突然间觉得冷。   　　霁轩牵着我的手突然间放下了，我迷茫的望向众人。   　　"霁轩，你带的什么样的女人，竟然敢闯进陆家！好大的胆！"陆老脸色发白。   　　我瞪着眼前那个美艳的女子。   　　"你看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和霁轩结婚？你能生孩子吗？你能照顾他吗？你现在除了让人照顾你还能做什么？你这个废人。"咄咄逼人的脸孔。   　　我能生孩子吗？不能，我有心脏病，甚至，与丈夫同房都不能的。这是医生说的。是的，我是个废人，废人？那霁轩为什么娶我，为了弥补？是的，他刚才说的。啊！   　　"不，霁轩！"顿时醒悟，我尖叫出声！内心开始剧烈的疼痛。五脏六腑一起加起来，乱扯在一起，好痛好痛。   　　"天哪，天哪。"陆伯母尖叫着奔向我，"别怕，孩子，别怕。"我在倒下的一刻看到了霁轩苍白的脸。   　　我还能做什么？无能为力了，真的无能为力了。别碰我，别拉我，让我静静地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需要一点点时间。我需要，需要阳光，需要舞曲，我想跳一支舞，那支美好的圆舞。   　　人生圆满，学业圆满，事业圆满，爱情圆满，婚姻圆满。一切，都圆圆的，非常的圆。如天上那轮明月，虽时时在减，却是减了又圆。多美的人生啊！   　　2002/7/23   　　（六）   　　秋天过去了，冬天亦过去了，春暖花开了，我走出了医院，带着阳光明媚，回到了家乡。   　　葡萄架下，我晒着太阳，看着心爱的书。母亲在院子里，站着，唠叨着，小妹不听话，跑到隔壁邻居家玩。   　　电话响起。   　　儿时的玩伴加应从美国回来，中午到家一起用餐。   　　人变了，染了发，穿着露脐的小衣服，前卫而可爱。我绕过肩膀，将她抱住。   　　"好久不见了，正德。" "是好久了，怪想你的。"母亲在客厅里叫着，我与她相拥而去。   　　席间聊起各自的爱情，我蓦地想起一个男子，顿时，感觉心中温暖。曾与一名叫霁轩的男子真诚相爱。我如此告诉加应。她笑笑，咬着一块红烧肉。   　　饭后，加应便在卧室里休息，我与她聊了会儿，看着她睡去，便到走廊上，凉风习习。   　　春暖花开，我想念霁轩。   　　福建涵江   　　2002/7/23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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